第7节(4/5)

犄角儿不停打着饱嗝，也畅足得忍不住笑。自从老主人夫妇相继亡故后，小主人张用的日用吃穿便全都由他照。张用于钱财上又浑不经心，所有钱也都由犄角儿掌。为此，犄角儿的爹特地叫他回家，反复告诫他，张家是我们的恩人，一文钱的歪心也绝不许动。其实犄角儿心里比他爹更看得重，跟随小主人这些年，他早已没有了二心，并且将小主人视为懵顽幼弟一般。小主人的钱，他死死看着。他跟着小主人认了写字，还特地买了账簿，任何销都一笔一笔记在上面。这三年，已经记了厚厚五本。每回翻看那账本时，他心里都无比郑重，觉着自己值不值价，全都记在这里了。倘若往后某一天不得不离开，便将这些账簿和剩余的钱全都给小主人。自己虽只是个匠人的儿，却一文钱都没有亏负过自己的心。

三年了，只有今天，他才敞开钱袋，尽兴用了一回。吃到二十几样时，他的肚已经要胀破，再多吃一，就要从嘴里来。他忍了一阵，见阿念又在一家果店前停住脚，瞅着那店木案上摆的一排青瓷盆，盆里分别盛着皂儿膏、瓜蒌煎、裹、糖丝钱、炒团……“麻酥！”阿念忽然叫起来。

“这是你第一吃的，总算找见了……”犄角儿不甜，心里有些畏惧。

“我要两块！”

犄角儿忙问了价，从钱袋里数了十二文钱递了过去。那店主用油纸包了两块麻酥，阿念喜喜接过来。两人走了十来步，她都不吃，只呆呆瞅着那麻酥，脸上也不见了笑容。

“怎么？这麻酥不对？”犄角儿忙问。

阿念忽然停住脚，里竟滴泪来。

犄角儿顿时慌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阿念抬起泪望向他：“我娘说我嘴太馋，一直教我要学会忍嘴。说除了爹娘，世上还有谁肯尽兴给你买吃、让你吃个尽饱？若是嫁了人，犯了嘴馋的病，要被婆母和丈夫活活打死……爹娘虽说最疼我，常给我买各样吃，可从我生来，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尽兴吃过。其实刚刚吃的那些，有一大半我并没多馋。我只是想着，这辈怕是只有今天能这么任着我吃……我知我比许多人都笨，话也说不好，一张嘴就满天甩，样貌也比不上那些鲜靓的女孩儿。可这么笨、这么不会说话、样貌又这么不鲜不靓，却有这么尽兴的一天。那些不笨、会说话、好样貌的，却未必有这么一天，嘻嘻……”阿念忽又笑起来，“我要死死记住今天，这两块麻酥我也不吃，要一直留着，每天瞧着它们。等它们生霉了，就学我家小娘，回家去，把它们埋到我家院里那棵海棠树底。往后每年开时，我就能记起今天来……”

犄角儿听着，圈顿时起来，忙说：“只要你吃，往后我都买给你吃，吃一辈！”

“真的？”

“真的！”

“可是……为啥呢？”

“嗯……我也说不清，可说的真真实实是真话。”

“咦？太好了！”

“怎么？”

“我家小娘说过，这世上最好的那些，都不可说。就是嘴再能、再想说，也说不清。”

第八章 顿丘九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