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5/7)

细柔绵，直舒服到心底。这新衣一上，陡然觉着自己顿时脱胎换骨，只是手脚都有些发僵，连路都不太会走了。

他在屋里来回摆慢踱了几圈，才稍稍顺当了一些。想着师傅，不敢耽搁，忙开门去，回到前面堂屋。师傅站在门外，立在檐，沉着脸望着他。他忽而觉得，像是见到父亲一般，心里涌，双一，几乎涌泪来。师傅却沉声说：“你去锯那块木料，墨线我已画好。”

院角上摆着木工活儿的宽凳，凳上放了一块木板、一把小锯。他不敢顾忌刚换的新衣，忙快步过去，放正那木板，将边上打的墨线与凳沿摆齐，而后抬起右脚踩牢木板，握锯小心锯起来。他锯功一向不差，这时手虽有些发，却也依然锯得平直。锯完后，他小心放好锯，回望向师傅。师傅脸却越发冷沉，一言不发，大步走了过来，他忙让到一边。师傅看了一锯面，随后将木板往凳外面稍挪了两分，抓起锯，抬脚踏稳，将锯刃贴着那木板边沿不到一厘，沙沙沙锯了起来。锯声轻稳，细浪淘沙一般，极有节律，十分悦耳。片时，师傅已经锯薄薄一片，随后放锯，沉声说：“照我这样，锯一片，再吃饭。墙边那些木板都是给你备的。”说罢便转屋去了。

他忙从地拾起那木片，薄得只比纸略厚些。再看师傅锯的那一面，更是惊呆。即便是积年好锯匠，锯来的木面，总难免有些斜痕，他自己锯的那一面便布满锯痕。师傅锯的却光光洁洁，刀削一般，看不到一条锯痕。锯穿那一瞬，锯刃更是难免打斜。师傅尾却结得异常平。他惊罕之极，人的手艺竟能练到这等地步！再一想，这锯功只是师傅手艺中极寻常的一项，他一不知练就了多少绝技？这之前，陈宽只是仰慕黄岐名，这时才真正满心敬服崇叹，心里也顿时涌起一阵血，似乎瞧见自己若年后也能练成如此神技。

他忙抓起锯锯起来，可要锯那么薄，谈何容易？只要手底气力略一岔，锯条便立即打斜，中途便锯断了。他偷一瞧，师傅坐在那张椅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吓得忙又埋锯起来。锯了百十回，一木板已去了大半，才算勉一锯到底，锯来的木片却厚薄不均、歪歪斜斜，本看不得。这时天渐暗，屋里飘饭菜香气。他扭一看，师傅已不在堂屋，后边传来妇人轻语、孩童笑嚷、碗匙碰响声，他们在吃饭了。

陈宽劳累一天，早已饿了，却只能白吞一唾沫，又埋锯起来。等天昏黑，里已经吃罢了饭，那个仆人阿辰挑了个小灯笼来，挂到他边的墙上。看到那灯笼，他知师傅不是白说的，自己一天学艺，更不能懈怠。好在他自小便比其他孩童能执，便忍着饿，在那灯继续苦练。一直练到夜，虽能锯薄片了，却仍难像师傅那般匀平。屋里的灯光全都熄灭，师傅一家睡了。他也已累得手臂酸麻、饿得虚火直冒，但想着师傅恐怕一直在听锯声，只能咬牙继续。到后半夜，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他却仍锯不平，加之气力耗尽，更没了准。他只剩一丝执念：“若熬不过这一夜辛苦，这辈也休想熬这穷苦命。”

月光尚明，大致还辨得清。他便反复念着这一句，继续锯，继续锯……锯到后，已不是他在锯，而是锯在拖扯着他，不住拉动，间那些受无尽刑罚的鬼魂恐怕便是如此。天微亮时，他总算锯薄薄一片，用手摸，虽仍有些微细锯痕，瞧上去却还算平匀齐。他再撑不住，一，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宿房那张床上，师傅立在床边望着他，手里着他最后锯的那片薄木。他忙要起，却浑虚乏，手臂酸痛，本撑不起来。

师傅神肃然，沉声说：“从今天起，我是你师傅，你是我徒弟。你这锯功仍差得远，等歇好了，起来继续练。未练好前，每餐只有一个馒、一碗粥。等练好了，再加饭菜。”说罢，便转去了。

他呆呆了，心里却说不是什么滋味。这一关都如此艰难，后面不知还要吃多少苦，自己熬得过去？但又一想，若不熬，哪一天得了，如师傅这般，锦缎随意穿，酒尽兴吃，受人仰重，在人前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