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3)

我和臭鱼相顾失，昨天半夜看他还好好的，怎么倒在这儿了？我赶忙上前扶起来，但见崔大离全冰冷，脸刷白，只比死人多了一活气儿。臭鱼跑去端来一碗，我掰开崔大离的嘴，给他喝了两，气略见好转。我们以为崔大离是累得虚脱了，可看见他脚上的那双布鞋，倒让我吃了一惊。

崔大离习惯穿布鞋，过去说“鞋底有劲儿，面上才有光”，要的就是这个派。他脚上这双老字号的圆布鞋可不是鞋底儿一走便掉的老虎鞋，但他后半夜坐在西南屋，天亮时全冰凉倒地不起，鞋底儿都掉了，此事奇怪了不成？

崔大离穿一件皂袍，是扣疙瘩袢儿的老款式，那是他当“大了”的行，穿了不五六年，有些个破旧。往常他去应白事儿，全凭这行混饭吃，脚上的那双布鞋却是新买不久，我看见他前两天刚换上。可是这会儿，两只鞋底全掉了。他后半夜上哪儿去了？走多少路才会将一双新布鞋穿成这样？

我们俩各屋找了一遍，找到前院儿东南屋。只见屋门半掩，门的纸人纸倒了一地，推开门发现供桌上的灯烛早已熄灭，崔大离脚穿布鞋、穿皂袍，脸朝趴在地上，未知命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以前南市路边有摆摊儿卖鞋的，卖一“老虎鞋”，并非旧时小孩儿穿的虎鞋，老虎鞋这个“虎”与“唬”人的“唬”字同音，说白了就是蒙人的鞋。贩将收来的旧鞋翻新，再当成新鞋卖给贪小便宜的人。老虎鞋中鞋、布鞋都有，看上去全跟新的一样，价钱还非常便宜。看是看得过，却有一样儿，上了脚你别走路，走不到半里路，鞋底儿准掉，等你明白吃亏上当了，转回再想找他算账，路边卖鞋的早就跑了。

崔大离虽然又懒又馋，说话不积德，也老大不小了，从来就没个正形，但他毕竟是鬼会的会首。会首什么？相当于走的，鬼会行当里的人他全认识，比如殡送路时请多少僧超度、请谁不请谁、念什么经诵什么咒、多少抬棺的杠夫、人手不够找谁凑数、哪门哪门，全由会首负责。除了选坟地和葬的时辰他说了不算，其余的都可以。会首不是官封，也没有多余的好和势力，无非是积德行善，在地方上混个好名声罢了。崔大离专吃这碗饭，平时替别人持白事儿可没见他怠慢过，为人虽不着调，倒还知个轻重缓急。再说后半夜不回家，他又能上哪儿去？要说他去喝汤豆腐脑了，这么早也没有啊。看二哥家送殡的亲友快到了，他这个“大了”的却不在场，可不是耽误事儿吗？

【8】

好在我多少明白些当地的风俗，勉能够应付。当天殡，一大早有火葬场的灵车来接，先撕门报儿、放鞭炮，这边儿一人给俩小馒，到殡仪馆烧圈篮的时候，再将小馒扔火堆，用以打发饿鬼，回来还要迈火盆，各七八糟的规矩太多了。

当天我和臭鱼也累得够呛，叫醒了崔大离，先回屋歇了。由于明天一大早给二哥殡，臭鱼没回他自己家，也在西屋打了个地铺。转天早上六前后，天已经亮了，我和臭鱼起去找崔大离，谁承想，北屋没人，他后半夜没回来。

我和臭鱼先将崔大离扶后院儿，让他回屋躺。此时送殡的人全等急了，只好让臭鱼照看着崔大离，我替他去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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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得神，崔大离逐渐恢复了知觉。我有心问他一个究竟，但是时候不早了，给二哥送殡的亲友陆续到来。崔大离丢了大半条命，心神恍惚，两发直，哪里还得了门？

我心想：先是60年代大烟的古爷死在了西南屋；开租车的二哥虽然没死在屋里，却也是意外横死；崔大离在屋里坐到半夜，又变成了这个样，这可奇了怪了……

【7】

二哥掉河中淹死，尸首没在屋里，因为终究是夏天，放屋里就该臭了，所以冻在殡仪馆的箱中。停尸一般是

迷信规矩，灵堂中不能断香火，每个时辰烧一次纸钱。这事儿本该是家属来，可是二嫂心智失常，家中的孩又小，只有托付崔大离这位“大了”帮忙。别看崔大离在鬼会混饭吃，他自己也不怎么信这一，白天应付完了，半夜还是得回去睡觉。只不过临走之前，他要收拾收拾西南屋的蜡烛烧纸，该灭的全灭掉，以免失了火烛，“火烧连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