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3)

空前绝后、轰动一时的刺案以张文祥一人之死落了帷幕，但言反而愈演愈烈。朝野议论纷纷，均说刺一案必定别有隐，不能公宣于众。从始至终参加会审的孙衣言为新贻写了一篇神碑铭，里面写：“贼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实。而叛逆遗孽，刺杀我大臣，非律所有，宜以经断，用重典，使天有所畏惧。而狱已且结，衣言遂不书诺。呜呼！衣言之所以奋其愚憨为公力争，亦岂独为公一人也哉！”公然指责结案太过草率，背后隐尚未查清。

颜士璋回到老家后，写了一本《南行日记》，记述了跟随郑敦谨赴江宁审案的全过程。他的曾孙颜牧皋曾经看过这本日记，说其中白纸黑字地写着：“刺案与湘军有关……刺案背后有大人主使。”

当日，郑敦谨不计后果，持坐船回了沙。他本是带着雄心壮志和朝野上的殷殷期望而来，然而形势始终比人，尽他有“铁面无私”的誉，却最终不得不无奈地屈服在形势，唯一能到的，便是满腔愤懑地离去。郑敦谨历有名绩，《清史稿》对此评论说：“江宁之狱，论者多谓未尽得其，敦谨未复命，遽解官以去，其亦有所未慊于衷欤？”（《清史稿卷四百二十一》）

郑敦谨是以钦差大臣的份京，照清制，不回京师旨要重重治罪。两名郎中极力劝阻，却丝毫不得要领。追问郑敦谨辞官的原因，他只答了八个字：“外惭清议，疚神明。”这句话，正是当日曾国藩理天津教案不当、招致朝野唾骂之时有而发的话。

慈禧太后知郑敦谨离开后一度十分恼怒，自己派去的人，只有去的，没有回来的，新贻是一个，郑敦谨又是一个，这还像什么话。还是恭亲王奕?代为圆场，慈禧太后这才没有追究郑敦谨的责任。此后，郑敦谨始终不再仕为官，孤灯衾影中，只剩绵绵不尽的自惭与叹息，直至最后终老于乡里。

当时也有不少人认为刺案肯定与湘军有关。曾任江苏巡抚、湖广总督的郭柏荫对孙郭公铎说：“张文祥行刺有幕后怂恿者，应是这一类人，最初有意制造言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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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衣言碑铭一，舆论大哗。然而，即使是慈禧太后，此刻也无力回天。审案已经达八个月之久，前后介审讯的官员多达五十余位，依旧是最初模棱两可的结果，再追查去，局面实在难以预料。只有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随后，曾国藩折奏请为已故督臣新贻于本籍建祠，奏折中称赞新贻“家世谨厚，矜式乡闾。生平践履笃实，亦自卓然可传”。曾国藩为人谨慎，从不轻易褒贬人，对一个从来就没喜过的人，突然这番赞语，实在叫人起疑。因为他和他的湘军是刺案中唯一的受益者，因此也一度被怀疑是刺杀新贻的主谋。

新贻被运回山东菏泽老家安葬。对于他的后事，朝廷也极尽隆重之能事——同治皇帝亲赐祭文、碑文；谥“端”；恩加太太保，贤良祠，以总督阵亡例议恤；在江宁、安庆、杭州、海塘、菏泽等地为其建造专祠，秋官为之致祭。其毓桢加恩赏给主事，分刑学习行走。如此生荣死哀，实为晚清督抚中前所未有的待遇。但无论如何，随着毓桢扶柩离开，氏在两江再没有任何势力。

离开江宁后，郑敦谨的心绪并非就此平复来，心百般复杂滋味，又是痛心，又是惭愧，又是不甘。他到达清江浦后，会见了新任漕运总督张兆栋，便刻意停留了几日。不久，张文祥被凌迟死的消息传来。郑敦谨然变，声称自己得了重病，要立即回老家沙去养病，不能回京，只打发两名郎中代他回京旨，并代他辞官。

受到牵连的还有不少人。张文祥的儿张福时年十二岁，也受到牵连，被阉割后发往新疆为。其女张宝珍、张秀珍因许嫁已定，并不知，各归本夫。督标中军副将喻吉三因疏于防护，被革去提督衔，降二级调用。把总唐得金等人均因失职罪名被斥革。

郑敦谨的两个随员回到北京后，结局也令人困惑。满郎中伊勒通阿奉旨回乡，“给全俸”颐养余年；汉郎中颜士璋则被外放到兰州替补知府，不久即回籍赋闲。

最令人玩味的是刑尚书郑敦谨的行为。他在张文祥未明正典刑之前，已经决意离开江宁，明显表示对定谳结果的不满。曾国藩赠送他二百两白银作为路费，以曾之为人，这已经是很慷慨了，还特意声明这银自廉薪。不料郑敦谨一都不念旧，分文不取，银全退回。倒是随行的两名郎中伊勒通阿、颜士璋每人各自收了一百两银。郑敦谨离开江宁之时，曾国藩率众地方官员到江边相送。从来喜怒不形于的郑敦谨一改常态，愤然登船，也不回地扬帆而去，只留给江宁人一个萧然而苍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