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断指(2/2)

“爹，你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了，永远也不会忘……”

他一字一顿说着，伸手想来抚摸阿笙的发，却又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缩回去了。

她话音未落，床边坐着的父亲突然不见了，连同前一切，天旋地转间，一眨都消失了。

“你还有这么一段路要走，爹不知你会遇到多少危困，唯独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安顺遂，就算不得不面对艰难，也能独自承担，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放弃自己。”

哭着哭着，手上的痛意骤然如尖刀切过般钻到心里，她不禁疼得大叫。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目光里遗憾与欣错夹杂，良久终于:“你也有白发了，我以为我的女儿永远是十八岁那副样的，不过还是很漂亮。”

她，放铜镜，“我都记在心里。”

整个过程她都半眯着睛不敢再看去，只觉心也像被割成了碎片状，一片片掉落在神经上，不停地引起阵阵不自禁的震颤。

但是这张面孔，令人奇怪的，和许多年前相比并没有明显可见的变化，或者说是在以比常人减缓几倍的速度衰老，看起来依然算是年轻。

“父亲，父亲，你在哪啊？”

她自己都看得心惊，挪动慢慢爬到那微弱的烛火边，伸左手，将那块布小心地取来，让火苗舐自己的伤以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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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挣扎间，牢门蓦地开了。

“这是……在哪里。”

怪不得能看见父亲，听着他说话，上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时候，似乎已隔了许多年了 。

她立刻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张开双臂去抱他，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有碰到。

“嘶——”火辣辣的疼钻心彻骨，把泪都了来。她使劲咬住自己另一条手臂上的，让这牙间传来的刺痛分担些痛苦，漫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这个夜晚极其难捱，闭上后本难以睡，脑被没有停歇的疼痛搅得无比清醒，那困意完全无法抵御。

“这里是家啊，你回家了，笙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阿笙望过去，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正坐在床边笑着看她。

觉醒了觉醒了

她喊到最后，声音已是嘶哑得再说不话来，她慢慢蹲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埋去，什么也顾不得了，开始放声大哭。

叫喊了无数遍，却始终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回声，阿笙的泪从眶中顷刻涌来，堵住了咙，“父亲，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回琅琊……好不好？”

布缠裹好，上也换了件净衣衫，还有几块大大的烧饼摆在床边的桌上，像是在等着她拿走充饥。

“生于此茫茫世，你即使无能力反抗，也依旧需抱有韧与隐忍，那等黑暗混沌便永无压倒你的时日。”父亲喟叹，如炬目光凝视着她的睛，片刻不离，“爹没能给你良好的，没能为你安排一个妥当安稳的人生，只能叮嘱你过好以后的日。”

“爹，我都……知。”

等伤上的死终于焦黑，她用手掌沾了墙角散落的石灰，忍着这疼，尽量轻手抹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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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猜不透其中缘故，曾问过方士朱建平，他只拱手说是由于卞夫人受天之眷顾，命与北斗相合相契，所以会显得异常年轻许多。

浑打了个寒噤，她骤然惊醒——冷的汗缠着发丝黏着额，视线打量周围，仍在这座呆了三天的牢狱，昏暗得只余灯烛的光亮，她意识到刚才自己了个梦。

“笙儿，你还记得爹和你说过的话么？”她正发着呆，听见父亲突然说。

“爹，爹？”她急切地环顾大喊，赤着足在阗无一人的回廊甬中奔跑寻找，夜月的微光拖着她的影，漫漫，呼唤却无人回应。

她迟疑地四顾，问。

“我也会老的。”床有一面星月纹饰样的铜镜，她捧起来照了照自己的脸，发现原本乌黑的鬓间果然结了白霜，突兀到令人无法忽视。

“爹？”她疑惑地望着父亲，看见他朝自己摇摇，说:“笙儿，爹好久没看看你了。”

她难以置信地叫起来:“……爹？”

疼痛兀自在不间歇地发作，将她从回忆中被迫拉回现实。忍住心的颤抖细细去看，阿笙发现那断指的位已是逐渐发炎化脓，狰狞的伤血模糊，甚至能看见的白骨，却只用一条破烂的布简单地包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