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告别(2/2)

像是很久以前的名姓，如从千年以外的路途随风飘来，细数已是故人，甚至连脸庞也记不太清了。

意识回过，她又一次落那个温的怀抱里。

“我早就不恨你了，阿瞒，我是曾怨过你，可时至今日，你又让我如何恨的起来。”

本来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后来他权倾朝野大权在握，也是自己亲看着他，一步步从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走向那个日影移的皇座，却又在龙椅旁边的位置上安然坐了来，这倒又让天人都不知该怎么评价他了。

“阿笙！”

卞笙脑海里突然掠过这句话，定定地站在他两寸以外，静静凝视他的眉目。

从山蔓延至山，浇得全场一片鸦雀般寂静，此刻两人谁都没有再声。

“走罢，你要在一月赶至邺城，路途遥远况仓促，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像是海里的游鱼，光透过蓝的泛奇异的波纹，于它们而言，海既是束缚，更是赐予它们生命的恩遇。

他还是不肯让自己看到他脆弱的样，他希望她中的他，永远野心，永远年轻且锋芒毕。

然而偏偏走到最后的，就是曾经几乎反目成仇的我们。

卞笙的嗓渐渐嘶哑，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绪，张开双臂地抱住了他，像是握住了一团温却缥缈的梦。

她不知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他最艰难的那几年，差连命都葬送在理想路上的那段光，是自己陪他走过的。

可惜来不及了。

“卞笙告退。”

“孤的剑杀了太多人，到了地，上天若要惩罚孤，我也愿服罪。只是孤平生期盼的海清河晏天归一，孤到死也未看见，为此方不甘心。孤也答应过郭奉孝，为四海驱散蒙昧迎来黎明，此番去见他，只能告诉他孤负约了。”

她憋四个字，转提袂离开，刚走几步，不过五尺的路，骤然听到后大声叫她的名字。

但我们到底还是互相折磨到了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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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辈，我们切不可再留遗憾了。”他说。

卞笙忽然听见这个名字，觉得有些恍惚。

郭奉孝。

“可否欠着？辈孤再慢慢还，到那时你再来找我清算，双倍孤也不介意。”他又笑起来，又和那个二十岁的阿瞒一模一样了。

他们本可以坦诚相待，彼此推心置腹，可惜那些原本的信任和知意被肆意消磨，这一蹉跎便是一生。

倏而，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让他瞬间站立不稳，捂住费力地气，她慌地去扶，却被他立即侧阻止。

他这个人，真是既纯粹又矛盾，她也不知自己算不算看没看懂他。

她看得怔住，瞬间忘了是该摇还是，生生又把刚要说好的字吞了回去。

过了足足半晌，他拧眉梢，望见远的更漏再次滴了十五，似是经历了一番无异于煎熬的挣扎，才终于言促。

她用了这么多年想从这梦里醒来，未曾想到越陷越，或许任何挣脱都是既定的曲，原来一直沉溺其间从未清醒过。

“你让我如何舍得，如何舍得啊……”泪霎时忍不住了，顷刻不顾一切地全冲眶，她哭得咙哽咽，哀哀，“你让我就这么走，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让我怎么能走！”

“日后你若无事，便可登上铜雀台往远眺望，目光所及，皆如见孤。此方一草一木，一一叶，无不是孤此生披肝沥血而得。如今，孤将这一切留给孤的王后与太，我自当空一人赴往九泉。”

“你不必宽恕孤，一切都是孤的过错。既然早知你我皆以真心相待，我们本该有更好的结局，到来却落到今日的境地。”

来不及将那些误会尽数消解，来不及兑现一辈相知相守的承诺，更来不及让自己和他之间有个圆满的结局。

良久，他终于悄然开:“孤从前了很多错事，也错过了与你和解的时机，自是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想来亦是太过遗憾，没能将全的信任予你，任由怀疑和怨怼让你对孤逐渐失望，最后竟走到了那般决裂的地步。”

“孤最近总会梦见那些杀过的人，无辜的或是不无辜的，浑血污地向孤追魂索命。”他一面说，一面腰间倚天剑，雪练似的冰瀑飞溅而来，照两人泛白的发，仿佛从早至晚并肩看雪的旅人。

“你……别说这样的话。”她拿手背胡抹了把泪，“我们的账还没算完，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你追究呢，你怎么能就这么随意说死，当我记不好么？”

曹像知她心里在想什么，缓缓看她雾灰的眸，像午夜的月影落绽放睡莲的安静池塘，溅起圆般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