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好里说,周忠贵跟田震的关系也就停留在工作层面上,几乎没有私下的交情,可没想到的是,端午节的晚上,周忠贵夹着一个小包神经兮兮地来到了治河工地,进了田震的帐篷,周忠贵故作深沉地盯着坐在桌前的田震,迟迟不开腔。在灯下翻阅图纸的田震瞟了周忠贵一眼,挤着眼睛问周忠贵:“拿什么孝顺我啊?”
没大没小的话,气坏了拿拿捏捏的周忠贵,他将小包朝桌上一扔:“孝敬你,哼!呶,粽子,爱吃不吃!”
田震眨着眼睛,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铝制饭盒,打开一看,果然有四个精致的小粽子。甭问,这是尤蕴含的手艺。
田震当着梦中情人的粽子,田震哪还管他周忠贵呢,扒开粽子皮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周忠贵怪怪的努着厚唇,找了把折叠椅,斜坐在了主人的对面,然后诡异地问道:“怎么样,单身很爽吧?”
“你想体验吗?”田震随之做了个鼓掌欢迎的动作。
“去!”周忠贵恼怒地甩了他一眼。
周忠贵有个怪毛病,有空没事的喜欢在纸上乱画,这下,他捡起桌上的一支铅笔,一边往废报上涂鸦,一边拖声带调地说:“知道吗,我是带着任务来的,要不然,我才不愿意看你这张破脸呢。”
听到任务二字,田震自会想起尤蕴含。粽子问题、单身问题,估计都跟她有关。
周忠贵又翘起屁股,把头伸向田震,说道:“那个赵尔芳怎么样?你看,年轻漂亮,又有文化,还是个烈士遗孀。”
他扯起赵尔芳,田震并不奇怪,自从他离婚的消息传开后,有人横比竖比,总是拿赵尔芳往田震身上贴,这种撮合习惯,生活中比比皆是,也很容易理解。把爱情当作商品看待,是最朴素、最顽固的哲学,不值得大惊小怪。面对周忠贵那迫切的眼睛,田震很快就亮出回击的毒舌:“老周,赵尔芳确实不错,我也愿意给你当红娘!”
周忠贵有时嘴笨,在田震的反击之下,只是怒目圆瞪,却说不出话来。
仿佛猛然间,田震觉得这样拿自己的女同事涮周忠贵不太妥当,便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地对周忠贵说:“我的事儿,就不用了你这大书记操心了。再说了,赵尔芳是个明白人,她清楚我穿什么鞋子。”
“臭,臭,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周忠贵骂了田震一句,又落下屁股对田震说。“老田,你把姜元成弄了来,可要留意啊,别光想着业务。他对赵尔芳一直不死心,别让他干出伤风败俗的事来呀。”
“都这么大了,他们不要脸,那咱就当猴看。”田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周忠贵又敲着桌子告诫田震:“同志,不要掉以轻心!姜元成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他的阶级立场、思想品质都有问题,我们的治河工程进展顺利,马上就要修筑拦河大坝了,关键火候,如果我们放松了阶级斗争这根弦,一旦遭到敌人破坏,怎么向党交代啊!”
“啊呀,老周,你又来了!”
周忠贵见他不以为然,严肃地绷起了脸:“什么又来了!老田,往后说话可要注意了,一场更大的政治运动马上就要到来,当心你的脑袋被舌头砍掉啊!”
由于思想观点不一致,田震赶紧把盒子里的粽子倒在了空闲的瓷缸里,用驱客的神态朝周忠贵挥了挥手。周忠贵无奈,收起了饭盒,对田震说:“噢,跟你通报一个情况。考虑到你跟毕克楠的接点太多,党委进行了干部调整。毕克楠到粮管所当所长,管理的人也多了,岗位也重要了。”
田震却惊讶了:“她到粮管所?要是,要是她使起性子来,卡住工地的粮道怎么办呀?”
“这一点党委也想到了。”周忠贵抓起小包,回应道。“老肖是从粮管所出来的,可以让他兼任粮管所的党支部书记,实行支书负责制,毕克楠主持日常工作,重大问题必须党支部决定。”
田震朝周忠贵咧嘴笑道:“处理人事问题,你是老手啊!”
他话里的含义,周忠贵不会听不出来。
果真像周忠贵说的那样,一场更大的政治运动来了,这场运动就是空前绝后的“文化大革命”。关于这场运动,书上的记载很多,似乎城市和乡村一个样子,声势浩大,翻天覆地,但在胶东这一带的乡村,正赶上“三夏”大忙,农村人瞅着农时,忙着割麦子,种秋粮,对这革命那革命的兴趣并不大,民以食为天嘛。农民的乾坤看似简单,却无比深刻奥,不看天不看地,一切看农时,农时逼紧了,他们才不管运动不运动呢,先干好农活再说,要不就得饿肚子。这不,转眼就过了“三夏”,全国上下又兴起了大串联,偏偏这个时候,“三秋”大忙临门了,两个月的秋季生产,事关农民当年的口粮和来年的庄稼,大家顾不上那些响亮、动听的时髦口号,扑下身子,全心全意抓生产,等到天寒地冻了,才有闲心跟着潮流玩运动。不过,乡下人的运动跟城里的大不一样,城里人坐在高台上、屋子里,慷慨激昂,无拘无束,大字报、大辩论,什么惊心动魄玩什么,到了点,食堂里一坐,大白馒头一啃,浑身精神饱满,干劲倍增,可以连续作战,可以挑灯论剑,但乡下人就不行了,批判会开了一半,一半人就得退场,上山去打猪草,大字报写了一半,就得去砍柴做饭,有些好事的中学生扛着凳子在街头论战,辩到了高潮处,家长拖着锄头来了,一声吼叫,气宇轩昂的辩士立刻就蔫了,乖乖地接过锄头下地去了。
当然了,共和国是不允许政治运动的真空存在的。到了运动的第二年,各路工作组开始向农村进军,农忙时到田间地头发动群众,农闲时到热炕头上鼓动群众,言而总之,非把运动搞起来不可,这一来,有些群众联系实际,对过去一些干部的错误做法有了认识,也想街机敲打敲打他们讨厌的干部,但要命的是,有些群众的情绪刚刚起来,农忙又到了,一坡麦子不能不割吧,于是乎,大家的政治意识再次被生存意识代替了,甩掉了一切与农活无关的杂念,老老实实回归到了农民的角色,所以,农村的政治运动一波三折,跌跌撞撞,没有城市里的潇洒、持久,更没有城市里的惊涛骇浪和高潮迭起。
直到1968年的春天,青云河一带的情况才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这一年,造反派兴起了夺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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