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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那年，孟家夫妇行商回家，见小儿人话不会几句，兽鸣鸟叫倒是惟妙惟肖，还徒手打了一只野猪回家，吓得二人赶将他送去了镇上私塾。

私塾的先生是个年近半百的老秀才，也是小镇最有学问的人。他毕生志向是考上功名，朝为官，然而没等到成为举人老爷，先等来了朝廷废除科举。据说听到消息那日，老秀才闷在家中哭了一天一夜。

再后来，连大清也没了，依旧留着辫的老秀才成了遗老。

学堂里的小孩儿不读书，经常的一桩调事，便是偷偷摸摸去扯老秀才瓜帽的辫尾。

孟连生在这群调孩里倒成了异类，他碰了书拿了笔，得了乐趣，自动收敛了直凶禽猛兽的野。而他在山野的天分，放在学堂照旧适用，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连秀才先生温良恭俭让的言行举止都叫他学了个十成。

野孩摇一变就成了儒雅敛的读书郎。

又过了两年，世的坏运气，终于降临皖南这座安逸的小镇。

先是附近两支大兵打仗，蝗虫过境一般，卷走了镇上百姓大批钱粮。老秀才代表乡亲们去跟其中一个旅理论，被个丘八当场一枪打死。大兵走后，附近又闹气了匪，孟连生爹娘和大哥门去行脚商讨生活，还没走几十里地，便遇到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一家三被推急湍，尸骨无存。

家中从此只剩年迈的祖父和十四岁的孟连生，以及一条大黄狗相依为命。

然而坏年景远远还未结束，此后两年，淮河以南又发起大旱，河涸，鸟兽绝迹，山上不新芽，田地里也再看不到黄灿灿的油菜。

镇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去远方讨生活，渐渐没了年轻人的影。

勉勉到十七岁，因为总是缺油少吃不饱，原本眉清目秀的孟连生，成了个细脖支棱大脑袋的黄寡瘦少年郎。又因为缺少玩伴，变得沉默木讷。

而就在这一年夏天，祖父也生了重病，卧床不起。

郎中来瞧病，也不开药，只拍拍连生的肩膀告诉他，祖父已是灯枯油尽，与其浪费药材让他受苦，不如给他吃顿好的，个饱死鬼上路。

山上已无鸟兽，河中也无鱼虾，孟连生不知如何让祖父吃顿好的，最后只得将目光落在了院里骨瘦如柴的老黄狗上。

那晚是个晴朗天，银白的圆月明晃晃挂在空中，冰冷无地照耀着世间疾苦。少年和陪伴他十几年的老狗，在院依偎了一夜。

及至月光褪去，晨曦洒落，孟连生拿来菜刀，将老黄狗放血宰杀，炖了一大锅。

神志不清的祖父，已经几日未能，但是却啃了一大碗，喝了两碗汤，然后打了个满足的饱嗝，闭上睛嘴角笑，躺在枕上，再没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