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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林(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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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心里不免有气,胡一炸,瞪圆了睛,害得赵员外又替他们好生一把汗。

那一面嘈嘈窃窃,商量定了一个主意:十二个人分作三行,一排的三个,一个推肩,一个推臂,中间的那个弯来推鲁达的腰。后面的人又推前面,层层接力,跃跃试。

另有个人站在一旁,双盯住了鲁达的左,慢慢举起手来;蓦地里,挥手暴喝,只得一个字:“推!”

十二个人齐着力,势极猛。鲁达原只用了六成的气力,上略微晃了一晃,急忙又迸气加劲,随即稳住,就像座寺庙里的生铁大香炉,任凭你如何着力来推,只是纹风不动。

中间的那个人,来得刁,看看力敌不能,起了个促狭念,伸手在鲁达腰上搔,的,叫人忍不住想笑。果真一笑真声,必定气,浑的劲立即消失无余,那就非被推倒不可了。

一念及此,鲁达立刻还击,猛气,直到丹田,蓄势既足,猝然迸发,开声吐气,喊得一声“呸”,环抱着的双手,随即拆了开来。

先是一蹦,顺手又是一挥,那十二个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看得赵员外惊喜莫名,乐得鲁达哈哈大笑,摔得那些人目瞪呆,而终归于皆大喜的结局。

“可服了我这路大哥?”赵员外满面风地问。

“服,服!”是异同声的回答。

于是这个执壶、那个捧盏,声声“路大员外”,一拥上前来敬酒。得意非凡的鲁达,来者不拒,杯到酒,喝得酩酊大醉,不知在何

自此以后,鲁达便为众家供养,奉若神灵。一大老早,尚未起,便有人来伺候起居,等吃了早饭,便在赵家演武厅中消遣。鲁达武艺虽,却无那班跑江湖的教师爷的习气,一不卖,二无架;而且一颗心最,有从他讨教的,真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越得人缘,到晚来争着延请到家,好酒好,殷勤款待。

这样逍遥自在的日,过了有半个多月。忽然有一天,金老儿寻到演武厅来,把赵员外拉在一旁,低声密语。鲁达看在里,心中转念:这半个多月来,赵员外一直陪着自己住在七宝村,难得城,想必金家女儿空帏独守,有些耐不住寂寞,让她父亲唤来了。果然如此,倒要劝上两句,莫叫金家父女心生怨嗔。

因此,等待金老儿去后,鲁达便特意走了去说:“赵员外,俺有句话,你须听劝,习武的人,虽说不宜近女,不过,不过……”不过如何呢?鲁达拙,自己也不知如何才好,只好“嘻嘻,嘿嘿”地傻笑着。

赵员外愕然不知所答。“路大哥!”他唯有率直相问,“你老说些什么?”

“俺说——”鲁达终于想到一句话了,“你可也别冷落了你那个新娶的!”

赵员外愣了愣,恍然大悟,不由得失笑了:“多谢你路大哥关。只是——”赵员外笑笑不再往多说。

“这一说,是俺拧了?”鲁达问,“可是金老丈来,又为了什么?”

“无非是琐碎私事!”

“既是私事,俺便不问。”鲁达把这件事丢开了。

隔了两天,金老儿却又到了七宝村,在演武厅中把赵员外唤了去,一谈便是好半晌。光是这样,鲁达还不在意,但见金老儿一面嘴在动,一面不断把睛瞟过来,目光相接,便慌忙避了开去,那神的诡秘,便再笨的人也看得来。

鲁达心中好生不悦!既是至好,有话不妨直说,这等嘴脸来,是何用意?他是个一到底的人,心里有了疙瘩,非把它消除不可,于是撒开大步,一径走到金老儿和赵员外面前。

这两个人也都摸透了他的脾气,一见他气鼓鼓的样,便知他要说些什么。赵员外不容他开,先就说:“路大哥,有件事不敢瞒你。只是此时无法细说,到晚来再从计议。”

到晚来在后园亭里摆酒果,赵员外吩咐小厮,不听呼唤,休来这里。鲁达这时再忍不住了,酒杯都不碰,睁大了,望着金老儿说:“老丈,你要说实话!休坏了彼此的。”

“不敢,不敢!”金老儿惶恐答,“为的恩公初到那日,员外误听人言,领人来闹了街坊。散是散了,街坊都有些疑心,沸沸扬扬地说些闲话,传了开去,前日便有三四个公的,来街坊邻舍打听得。今日一早,越发敲门来盘问,叫我支吾过去了。只是日天久,怕的终有支吾不过去的一天,那便如之奈何?”

听完这话,鲁达仿佛日梦醒,怔怔地想着梦里的光景,忘却了前。

“鲁大哥!”赵员外举杯相劝,“休得懊恼,我自有理。且先吃酒!”

鲁达,把杯酒一饮而尽,放了杯,随即起:“既是这等,不便再留,俺走了!”

“休走,休走!”金老儿慌忙又是拦腰一抱。

赵员外也起相劝。两个人横拖直拽,意思极诚,鲁达便又坐了来。

“鲁大哥,我有句话说。若肯听时,”赵员外亲自执壶替他斟满了酒,“便请满饮此杯!”

料他的话绝无恶意,鲁达极快地喝了酒。

“事到如此,须有善策。”赵员外从容说,“若留鲁大哥在此,诚恐有些山低,如此反耽误了大事;若不留时,且不说在我决不此无义之事,只怕鲁大哥亦无一可去,依旧落在公的手里,越发叫人于心不安。”

鲁达不曾开,金老儿却不断:“正是,正是!员外,你再往说。”

“我倒有个计较,叫鲁大哥万无一失,足可安避难,又得时时相聚,只怕鲁大哥不肯!”

“说哪里话?”鲁达然答,“若有这等好地方,俺如何不肯?”

“只鲁大哥肯了就好。”赵员外遥遥向北一指,“离此间三十余里,有座山,叫作五台山,又叫清凉山,原是文殊菩萨的场,其中有座寺叫作显通寺,建于东汉年间,寺里有五七百僧人,为方丈,法名智真,原是我族中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

气说到这里,赵员外略息一息。鲁达心中纳闷,说这些闲话什么?于是问了来:“赵员外,五台山虽好,与俺何?”

“怎说无?”赵员外又说,“我曾许智真方丈,剃度一僧在寺里,一‘五度牒’,早已买,只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我这条愿心!”说着举杯喝了酒,静静地看着鲁达。

“赵员外,”鲁达睁着问,“莫非叫俺当和尚?”

赵员外合掌当,朗朗然答:“岂不闻‘放屠刀,立地成佛’?”

鲁达笑了:“早知这等,该叫郑屠去当和尚,省了俺藏尾,见不得人。”

话锋不妙!金老儿一听,心里着急,便哀恳似的说:“恩公,你便就了这条路吧!祸事都从我女儿上所起,恩公若有个风草动,岂不叫我父女一世不得安心?”

看金老儿这副神,鲁达于心不忍,想了想问:“当了和尚,可许吃酒?”

赵员外:“佛法圆通,五台山上冷得些酒挡挡寒气,倒也不妨。”

“可许吃?”

这句话问来,赵员外便作不得声了。金老儿生怕鲁达不肯,赶:“怎的不许吃?”

说到这话,不独鲁达,赵员外第一个就不信。五台山上大小寺院,戒律森严,何曾见有和尚吃?却不是睁着说瞎话!

金老儿倒有番急智,已是成竹在,便不慌不忙地向东一指:“大相国寺有个‘烧朱院’,恩公可知?”

“有的。”

“嗯!”赵员外也,“有的。”

“‘烧朱院’有个惠明和尚,烧烤的猪最好。因此上他所监的一院,人称‘烧猪院’,是宋学士说其名不雅,把个猪字,改作朱紫的朱,这是东京人人皆知之事,怎说和尚不许吃?”

“妙啊!”鲁达大为兴,“又许吃酒,又许吃,俺便当个和尚玩玩,倒也使得!”

金老儿听他允了,自然如释重负。赵员外心中却不免嘀咕,生怕将来闹事来,彼此面上不好看。转念又想,智真老和尚,,善能说法,虽不致令顽石,也颇有那江洋大盗遁佛门,受了他的化而回心向善的。鲁达面恶心善,看似一尊怒目的金刚,若遇智真,自能叫他低眉。

一经说定,连夜收拾行李盘缠、缎匹礼,准备动。鲁达百事不问,只自己喝得醺醺大醉,去寻好梦。

到得四更过后,被唤将起来,只见里外灯火通明,赵员外衣冠整齐,早已收拾妥当。鲁达匆匆漱洗饱餐一顿,等打六更——宋朝特有的规矩,不打五更,四更以后,即转六更——启程上山。金老儿送到村外,恓恓惶惶地有许多言语嘱咐,鲁达只是唯唯应着。

约莫辰牌时分,到了山。这里专有供客游山赁用的骡,赵员外叫人赁了四,两骑坐,两驮行李,加上三名庄客,四名骡夫,浩浩,直上五台。

五台山五峰耸,方位整齐,恰好称为东台、南台、西台、北台和中台。他们由南面山,一路松古杉,灵云怪雾,四月半月的天气,山上积雪,不过刚刚化。鲁达一路看风景,一路与骡夫闲谈,倒了不少见识。

谈到天气,骡夫说:“好叫大员外得知,这时候上山最好,山中天气,最妙不过五月六月。往后就多雨多风,从十月到来年三月,大雪封山,足足有半年的工夫!”

“噢!”鲁达问,“五六月的天气,如何好法?”

“凉快啊!”这骡夫颇善辞令,“山夏日炎炎,山上日薄无光,不拘如何,再也不会汗。真不枉叫作‘清凉山’!”

“妙啊,妙啊!”鲁达骑在骡上,喜得拍手,“俺就怕,怕汗!这回可是来避暑了。”

就这样兴兴地到了中台东南灵鹫峰的显通寺。鲁达与赵员外在山门外的亭里歇脚,随唤一名庄客,寺通报。

寺中知客,见是有数的大檀越到了,不敢怠慢,一面着个小沙弥去告知老,一面慌忙迎了来。

知客中只有财主檀越,殷殷勤勤周旋了一番,猛抬看见鲁达,不由一惊!原来赵员外还有同伴,怎生得好怕人的相貌?心里发虚,便不敢失礼,看着赵员外问:“这位施主是?”

此时还不便引见,赵员外糊糊答:“原是为他才上山来的。”

“既如此,施主请!”

知客领了赵员外和鲁达,后面跟随挑了行李、礼的庄客,一起来到寺前。智真老得知消息,早已率领寺中有份的和尚,迎在那里,打过问讯,寒暄着说:“施主上山辛苦!”

“有些小事,特来宝刹奉求!”

“好说,好说!”智真老单掌当,肃客寺,一面细细打量着鲁达。

鲁达却不顾老,东张西望,只看这显通寺的里里外外,心里在想:名山大刹,倒也见过不少,似这显通寺的气派,却还罕见。不和尚便罢,要和尚正该在这里才有面

这样想着,便不敢来,斯斯文文随在大众后面,曲曲折折到了一禅房。只见楹舍正中,悬着块朱漆黑字的小匾,上书“方丈”二字。到了里面,智真老把员外延客座。鲁达却不必老费事来邀,就在赵员外首,大金刀地坐了来。

一见他这个样,赵员外颇不以为然,俯过来,附耳低言:“你来这里家,如何在老面前便坐来?叫人看着,背地里你不懂规矩!”

“俺不省得!”鲁达慌忙起,站在赵员外肩

这时庄客已把礼送了来,四个盒,一齐打开了盒盖,请智真过目。

“檀越布施已多,何故又有厚赠?”

“些许薄礼,聊表敬意。”赵员外看着智真旁的侍者说,“请收起来吧!”

收了礼,献上茶果,赵员外看看已是说话的时候,站起来,朝上一揖,朗朗陈告:“一事上启堂大和尚。赵某旧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宝刹,度牒词簿都已有了。今日,我这个至好姓鲁,是关军汉,因见尘世艰辛,杀伐太重,愿弃俗家。”

这话一,先就惊了知客,几乎将起来。只是此时赵、鲁二人的目光,却都专注在智真脸上,所以知客的神,不曾见到。

智真老一样也是惊异!白眉一扬,慈祥的双目中,陡见光,定睛看了鲁达半天,微微地笑了。

这一笑,赵员外才得放心,便接着说:“万望老,大慈大悲,收录剃度,成全了我的这至好,也了却了我一条愿心。”说罢又是一揖。

智真老又来看鲁达,又来微微发笑。这一看一笑,倒把从不知什么叫难为的鲁达看得忸怩了!心想找句什么客气话来解一解尴尬,却是想来想去想不,只好把个偏了过去。

只听智真老,微咳一声,徐徐说:“好一重因缘,光辉了老僧山门。赵檀越,我许了你就是!”

赵员外一听这话,随即来扯鲁达。鲁达听他摆布,被扯到中间,被一揿,扑翻在地,向老拜了几拜。等站起来,只见老已自禅床地,正向知客吩咐:“安排斋,接待施主。”

说完,老退净室,召集首座、监寺、书记,还有退院的老僧,一起来商议剃度鲁达。那知客得知其事,也匆匆赶了来,有话要说。

老!”知客气急败坏地说,“此人相貌狞恶,必非善类。若剃度了他,定有是非,累及山门。”

“你是知客,须知应看赵檀越的面。”智真转脸来问首座,“你可有话说?”

首座老和尚是智真老的师叔,,一向认为佛门广大,无不可度化之人,自然持赞成的态度,所以这样答:“这位鲁施主,老僧未曾得见,虽不知他的如何,只不可阻他一片向善之心!”

智真尚未开,知客抢着说:“首座若是见了此人,就不说这话了!哪里来的向善之心?”

“休妄语!”另一个老告诫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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