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6/7)

形式，随便找个人副署一就行了。”

“行吗？”黎元洪问。

“事贵从权，没有什么不行。伍秩庸不肯，李仲老不肯，总有肯的人。”

“那么，你说是谁？”

金永炎想了一问：“大总统决定了，随便找个人来副署？”

“不决定怎么样？”黎元洪说，“‘扯闹绊’缠不清，我都要‘派拉’了！”

“大总统绝不会‘派拉’，等我来找个喜‘甩牌’的人。”

一个说惹厌得快要死了，一个说替他找个喜风的人来。显然，这确是一件风的事，因为副署大总统命令的份是国务总理。换句话说，不是谁，要他副署就得先派他当国务总理。而这命令，不比什么授某人一等嘉禾章的“大总统令”，仅是见报，不会有人看；一发表了，必定人人注意，“大名”一通国皆知了。

约莫过了半个钟，金永炎带来一个人，穿古铜缎袍，玄团褂，年纪六十开外，而神十足，门站定，取咖啡的礼帽，捧在手里，然后只听“吧嗒”一声响，立正鞠躬，敢缎袍里面穿着一双靴。

此人是步军统领江朝宗，“大总统！朝宗给你老请安！”亏他穿着靴，居然能蹲得去。

黎元洪一见是他，不由得记起一段往事。袁世凯“登基”以前，册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黎元洪辞而不受。但饶汉祥、夏寿康等人却劝他应该受此“荣衔”，黎元洪心思倒有些活动了。

于是黎元洪的幕僚瞿瀛，请一个人来劝黎元洪，是刚卸任的平政院周树模。他正要京向黎元洪去辞行，到得东厂胡同黎宅，已是近午时分，黎元洪留他便饭。

“副总统要请我吃饭，就在‘亭’吃吧！”

原来这座宅，大有来历，是明朝天熹年间，势倾中外的太监魏忠贤的遗园。到得清末，是荣禄的住宅，有个洋人由于荣禄的关照，务府的生意发了一笔财，替荣禄在明朝所遗留的楼台木石中，建一座西式亭。特是一盏大吊灯，成一串的形状，所以都叫此亭为“亭”。黎元洪跟人谈不足为外人的机密，总在此。所以周树模这一说，黎元洪便知是有要话，连陪客都不邀，只宾主二人在亭小酌。

“听说副总统决定辞武义亲王。有没有这话？”

“有啊！”黎元洪说，“我想不受。”

“这是替湖北人保全了武昌起义的面。前清变民国，民国没有皇帝，我们虽是清朝旧臣，来官，也不算‘贰臣’。如今项城称帝，我们弃旧臣而事叛臣，何以自解。”

“嗯，嗯。”黎元洪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敷衍地答应着。

“我在前清，由翰林转御史，不过到巡抚，尚且要避开，副总统在前清虽是混成协的协统，在民国可是位居第二。倘遇变故，就是中国的第一人。”周树模很恳切地说，“副总统，为民国、为湖北、为本，应决不受这个王封。”

黎元洪很重前清的科名，一向敬重周树模，现在听他说得大有理，越发佩服，顿时将饶汉祥、夏寿康的话都丢开了。

因此，袁世凯第二次再封，黎元洪仍旧决心不受。大礼官到门，黎元洪躲着不肯来。随行的江朝宗不识趣，手捧诏令，跪在厅上，大喊：“请王爷受封！”

黎元洪认为江朝宗简直是在“开搅”，不由得然大怒，大踏步得厅来，左手起了右手的袖，戟指骂：“你在弹什么‘野棉’？简直‘不要鼻’！”

气急得将湖北乡谈都急来了，是骂江朝宗：“你在胡扯什么？简直不要脸！”江朝宗看“菩萨”竟然“金刚怒目”，知动了真气，急忙赔罪：“王爷别动气，王爷别动气——”

“还要‘王爷’！”黎元洪跺着脚骂，“‘清晨八早’的，你跑来‘嚼牙骨’‘狗扯羊’！替我快！”

江朝宗狼狈而遁。黎元洪却又不免歉疚，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份歉疚，留到此刻，越为重，所以十分客气地拉着他的手说：“宇澄，你请坐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