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淘玉热(3/3)

到了地上，和他们一样，只是块又臭又的石，而非玉。

张负罪抱着切割开的石失魂落魄地走于阗城，他依然能看到，不断有四肢健全，和他相似的汉儿浩浩地穿过沙漠，涌来于阗，中尽是改变生活和命运的希望。

而张负罪现在成了他初来乍到时，所见那些睛失去了神彩的老淘玉工，冻得发紫的脚，伤痕累累的手，得到的不过是另一块石。闭上，只好笑当初是中了什么邪，不远千里跑来于阗受苦。

他也走了前辈们的老路，在迟迟不能发财的极度苦闷中，沉迷赌博和酗酒，女闾嘶吼着发恨意，把好不容易攒的钱帛统统送给了别人。

只是张负罪怀里，还一直带着那半块“玉石”。

这一天，他躺在窝棚里，酒里的劣质酸酒已经不剩半滴，一个髡发的沙门提着，来布济给这群没了神气，对采玉满怀失望，连家也没法回的淘玉者。

老沙门在每个窝棚外放后，又双手合十，念些胡语——据说那是名为“浮屠”的信仰，劝说人戒恶向善，好在来世投个好胎的，这就是汉人矿工们对佛教的浅理解。

可在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沙门，将一块胡饼放在张负罪臭烘烘的窝棚外，对他微笑时，不知是哪儿惹怒了这个昔日的河南恶少年。或是施舍让他到不快，或是老沙门脸上那好似看透一切的表让张负罪想起了什么？

他忽然举着那半块石，将老沙门撂倒在地，大骂着：“我这生就要大富大贵，等不了来世，不然来这于阗作甚？”

老沙门没有任何话，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几声就被砸得咽气了，但张负罪已经红了，又举着它一次次砸去，直到鲜血淋漓，红白满地。

完这暴行后，张负罪似是完了愤，推开看闹的人，在众人漠然的目光匆匆离开，一扎了仍有许多矿工成排踏玉的冰冷玉龙河，让清澈泛白的冰洗去这血污。

若是在郡，定有官吏来追查此事，但这是西域，是于阗，是狂野的西，是法外之地，每天都有人死去，或谋杀，或意外，但无人关心凶手是谁。所有人都只盯着谁将成为一个幸运儿，怀抱玉，一夜富贵。

既然没人追究，张负罪这法外狂徒亦无什么愧疚，至少在表面上如此，于他而言：“只是杀了个胡人而已，还要我偿命不成？”

但他也已经放弃了淘玉的期望，中原是没法回了，只在夜晚暗暗磨着刀，琢磨着一不二不休，带着一帮乡党在丝路上打家劫舍，那样或许还更痛快些。

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上万名和张负罪一样的淘玉工在于阗生活、挣扎、后悔，但在他们踏上西行之路后，除了淘得玉衣锦还乡外，就没了其他退路。

直到天安四年三月份时，那个骗了他们来西域的人回来了，还给所有人指了一条人人都能赢得富贵的路。

……

被淘玉者们挖得伤痕累累，丑陋不堪的玉龙河畔，上万名淘玉工都被聚集到一起，漠然地看着骠骑将军，还有随他而来的征西大军。

这些三辅健儿、良家们自矜，觉得自己是为大汉远征贼虏的英雄，都在用鄙夷的目光扫视淘玉工们，很清楚他们是怎样的和货。

十年以来，跑到西域的汉人何止数万，他们当中真正发财、立功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分都成了在西域苦苦挣扎的韭菜。衣衫褴褛，疲力尽，拄着仅剩的财产：挖玉的锄、铲，此外一无所有。

不对，还是有些东西的。

任弘能从站在前排腆肚昂首的张负罪里，以及无数淘玉者中看到。

那是毫不掩饰的望，那是没了退路的绝望。

他们走得足够遥远，付了大的代价，已经抛弃了一切，甚至在中原没了牵挂。这才是能留在异域的人，这是任弘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