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3/4)

认得。两家相隔只有三四里地。张用最夜行，这一路又无夜市，满街关门闭，没了行人，繁闹帝都顿时变作一座空城，不见贪夫汹汹、不闻蠢人嗷嗷，只余淡月清风，底耳大清静。他从后腰间那把团扇，在上一路摇着，兴致涌起，随一阕《更漏》：

月明来，风淡去，又见满城飞絮。红有尽，绿有边，送云白雪川。

烟里笑，尘中傲，一狂心不倒。山不往，无还，此行天地宽。

他朗声唱，歌声在空街回，犄角儿忙劝：“小相公，小声些，当心人骂！”

“惊起梦里客，唤取同游人。哈哈！”

张用仍自顾自唱，果然引得一路狗吠人怨。他却浑不介意。一路过了蔡市桥，正对一条巷，这才止住声，驱走了去，来到银章家院门前。院门关着，阿念忙赶上前，小心伸手一推，门扇应手而开，现里院，一片空静，遍洒月光。

阿念伸望了望，小声说：“还是没有人。”

张用，将缰绳甩给犄角儿，迈过门槛，大步走了去，站在院中央环视四周。这座宅院屋宇大，院敞阔。章仝祖籍河北，家小、老店都在大名府，他常年往返于两地照生意。这里只有一个侍妾、几个仆役。不过他快喜客，故而在京中典了这院宅，用来待客。京城各行都有“上行之所”，供行首行员碰面议事。他便把自己这宅让来兼了银行的行所。

少年时，张用曾随父亲来章家赴过几回宴。院格局未变，只有左右两株柏树比当年大了许多。院里一片寂静，堂屋门大开，里面黑的。

犄角儿将拴在门外上，小心跟了来，刚要开阻止，张用已经走了前堂。借着月影一觑，堂中陈设不似当年，原本左右两排客椅，正中靠里墙一张桌案、两把主椅。这时，所有椅在堂中围作一个大圈，每张椅前一只几，几上摆着茶盏。看来是不分宾主，围坐一圈，好说话议事。张用数了一，一共二十张椅。

“我家小娘就坐在那屏风后边。”阿念小心跟了来，指向墙角。

张用走了过去，里面越发幽暗，只能依稀辨角上果然立着一架屏风。他绕到屏风后面，隐约见那里也摆着一张几、一把椅。他伸手去摸那几，却碰倒了一只茶盏，当啷一声，茶盏摔碎在地上，异常刺耳，惊得犄角儿和阿念一起叫起来。

“可惜，盏有釉泪，该是建窑油滴盏。”张用笑着又凑近那把椅，弯腰贴近椅面，伸鼻嗅了嗅，隐隐一缕淡香，茉莉、素馨、辛夷和着一丝沉香，“阿念，你家小娘留的香气还在，她熏的香，是香药柏家买的？”

“才不是呢。我家小娘原先倒是只买柏家的蒸香，用了两年，她嫌里的辛夷气味闷人，便自家合香来蒸，用荔枝壳替了辛夷，蒸来的辛香气比柏家的要清香许多呢。每年我就盼着七夕那几天，小娘合香的时候，能得荔枝吃——对了，姑爷，这香气世上只有我家小娘才有，闻着这香气，就能找见我家小娘……”

“好主意！”张用一边笑，一边摸着墙找见侧边的一扇门，穿到了侧房。

阿念和犄角儿一边低声争辩能否循香找人，一边忙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