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4/4)

“我不敢睡这里，鬼森森的怕人。”

“犄角儿，你跟她睡一间房。”

“这不成！”两人一起嚷起来。

“有什么不成？快去！我要睡了！”

张用一向说睡就睡，一闭，没一刻，便已死了一般。

宁孔雀站在新宋门外，望着城门不断的人，心顿时凉了。

她从虹桥北甘家面店一路打问过来，一个卖糕饼的老者昨天见到一乘轿、一辆太平车了新宋门，那车上罩着黑油布，瞧着方方的，像是棺木。可这新宋门每天不知多少人，一旦了城，行人车轿都多，极易混迹，便就难寻了。

宁孔雀呆立在城门前，不住寻思。常年只在屋里织缎，大门都难得。只有年节，宁孔雀拖她去看过几回灯、赏过几次。这些年来，莫说男，便是妇人，见过的也只有那几个。她没经过什么世事，又柔懦，自然极易受骗。那年轻男一定谎称我爹或我托他去接。

那年轻男一伙人难是拐？样貌都好，又会织缎，比卖到勾栏里更值价。想到此，宁孔雀顿时慌起来。

虽然自己好，有一样却远远及不上——那温柔儿。

宁孔雀凡事都耐不住儿，更受不得丁气。尤其是织缎胜过后，更没了拘忌。我自家织缎，自家养活自家，大半男人一年挣的银钱，赶不上我织半匹缎，我何必要受人的气？

自得了“宁孔雀”这个名号后，众人也的确大都容让她几分，即便官差税吏，因里年年都要回买她的孔雀缎，对她也颇为和气。不过，这世事似乎总与人作对，受不得气的，偏生让你避不开气。有些气是恶气，有些气则是善气。宁孔雀受的恶气少，遇的善气却多。就如她婆母和丈夫，那母两个，都一般柔善，都畏敬她。可越畏越敬，便越让她气恼。她越恼，那母便越畏敬。泥涡一般，让她陷没去，乏到极，却没着力、没喊冤。

从小到大，这样的冤数也数不清。独有宁妆，能明白她这些冤苦。

每回冤到说不时，她便去寻，在怀里哭一场。并不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让她尽兴哭，给她抹泪、替她梳、帮她妆面，把她重新扮得明明丽丽。而后，她又新新鲜鲜去受一场冤、着一回恼，哭着再回那里……这么些年，她里里外外持家计，一直以为是在靠着自己。这时慌起来，才忽而发觉：若没有她，照样织缎，照样安宁过活。她若没了，怕是要像掉炭火堆里的栗，从里到外，爆个粉碎。想到此，她顿时怔住，泪不由自主溢。

不过，自从母亲亡故，她很快便练一样本事——不论多少烦难堆在一起，全都先丢到一边，只拣那最要的一件，赶去。只要这等要事好，回再看，其他烦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她抹掉泪，甩掉其他念，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赶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