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7/7)

了个投毒之策。这法最好手，而且，云和师傅多年不和，众人皆知，如今正面对敌，偏生又同住一院。师傅若死，先怀疑的自然是云师徒……到明天，图稿便要上呈天，今天是在那宿院最后一晚……他正在思忖，一瞧见卖药的彭针儿举着招、背着药箱走了过来。他忙从怀里掏一个布包，里有几十文钱，是常日里替师娘跑买酱醋绒线脂粉，尽力讲价，偷偷攒来的。他拿着那些钱，快步迎向彭针儿……第三章 莫争

不寓心于者，直所谓至人也。

——欧修

虹桥大时，云正巧行至桥上。虽然四周扰攘，他却不愿理会。他心里坠着一件大事——杀黄岐。

云比黄岐小两岁，今年五十三岁，中等材，面相温朴。与黄岐皆求贵相反，他向来事事随意，只了半旧黑纱帽，穿了件青绢旧袍。他见徒弟周耐挤到桥栏边去瞧闹，有些不耐烦，正要去唤，一扭却瞧见黄岐骑从桥南经过，后面跟着徒弟陈宽。他惊了一，贼被撞见一般，忙扭转了，心里暗暗惭愧，事还没，方寸已先，竟心虚到这地步。再想起家训，更是五翻腾，额渗汗。

云这营造手艺来自祖传，他家世代以修屋盖舍、建楼造亭为业，早在唐末五代，已是汴梁名匠。宋兴以来，更是代代皆有孙任将作监修司大作。京城营造行行首之位也都是由他家承袭。他家虽说艺统厚，祖训却只有两个字：“莫争”。

云自幼就听父祖教诲，这营造一行，时时要记着“莫争”二字。莫与争，莫与人争，莫与天地争。不论起楼，或是建小亭，第一得先依自然之理。地势、地形、方位、土质、况、草木皆有分定，只能因地取正，万莫争拗。前争得一分巧，日后不知赔还到几分，此乃天地好还之理。第二得依间架之理。楼宇屋宅，安固为先。基之浅、台之宽窄、墙之厚薄、栋之低、梁之细……皆有定数，此乃先祖千百年测细算而成，只能严守其则，万莫争违。争在毫厘间，祸藏尺丈外。第三得依力之理。营造一行，最耗财力，且无底止。我们为匠人，虽说只是受人之雇、替人兴造，不得雇主耗费几多钱财，更无法劝止官府滥耗民财。但世间百工，行行皆有其德，业业皆是修行。不雇主如何，我们中始终得有惜之念。营造之时，贵在适得其用，万莫争奢。须知，一砖一瓦、一梁一椽，既是天赐之材，更是世人心血。惜一分财用，便是积一分功德。第四则是人之理。为匠人，尽本分便是尽天职，心中得常怀一个“敬”字。敬天地赐我禀赋，助我自其力；敬先祖传这手艺，让我谋生有路；敬雇主给予活计，使我家小得靠；敬同行尽心尽力，令这行当日日昌盛。因而，万莫起争妒之心，更莫存自傲之念。任一门手艺，都博似海，没人能穷得尽、到得。这天的钱财，也各有分定。莫妒他人金匙，莫羡他人得盛名。捧牢自家瓷碗，方为人生安稳时。

云家家法极严，云自幼就受这训导。五岁起便开始练锯功，七岁开始背诵营造诀，这诀中大半都是尺寸斗方数目，从取正、定平、立基到础、殿阶、踏，再到木、竹、泥、瓦、石、灰等作功、功限、料例、数量，加起来，有数千条目。到十二岁时，这些数目字全都刻在了他心里，终不忘。起楼造园前，只需丈量过宅地，他一便能说所需木材、土石、砖瓦等料量，差误不尺斗。当年李度的父亲奉敕编修《营造法式》时，其中许多细目，都是从云家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