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3)

“小郁，你真好。”

“住公馆的千金小呀。”施如令转看坐在床榻尾的蒲郁。苍白的脸，神寡淡，像教会里无无求的修女。

“好好的，我作甚么生气？”朝夕相这么久，蒲郁还觉得阿令绪的来去十分稀奇。她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女儿心的，莫若说不愿意懂得。一懂得，禁不住计较，一计较，是受不住苦的。

“是姆妈……姆妈不愿供你上学，明明这里的租金还是拿你的翡翠换的。”

“也只有小郁看我是傻。有什么办法，小郁这样有天才。”

施如令丝毫不介意蒲郁的冷淡，还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不该提劳什天津。她握住蒲郁的手，轻声说：“小郁，累着你了。”

“我在圣玛利亚女中念书，你却在张记工。”施如令踌躇。

闲散富人的上海，穷人不够格多看一。

“是么？小郁这样会说话，怪不得太太们密斯们都喜……”话没了音，施如令心说错话，光顾着自己了。她放镜，去拉小郁的手，“你不要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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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郁收了最后一针，咬断线，将衣裳放到一边。

蒲郁垂睫，保持淡然地吻：“阿令，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罢。姨妈带着你，又收留一个素未蒙面的侄女，供吃供穿，很辛苦的。”

二人住一间房睡一张床，施如令熟睡来，蒲郁还醒着，神地望着天板。雨得更大了，拍打窗棂，吱嘎吱嘎作响。

“表，以后要麻烦你和姨妈了。”

“傻。”

这边司机拉开后座车门，那边在楼前张望多时的女佣撑伞迎上前去。车里走一位女孩，还未看清脸，堂的电灯滋滋两声，灭了。

起初没这么夸张，一晃两年过去，蒲郁愈发沉静了。施如令觉得自己倒像妹妹，总吵闹着博小郁的关注。

“改好啦？”

蒲郁起早，看见玄关多了双搭扣鞋。在先施百货上班的柜台小都穿这鞋，也是小姨为数不多拿得手的鞋

浮过，蒲郁没心思看，没心思听。

人力车被甩在后，电车“克林、克赖、克赖”开到静安寺路，沿路的异国风的建筑，悬挂的张贴的广告画牌，还亮着的玻璃橱窗，纷纷浸雨雾，浸霓虹。轿车轧过电车轨，拐赫德路中段一新式里，停在一栋墙上挂着匾额的红砖洋楼前。

冷风呼呼地到睛里，蒲郁低，看见施如令的手，纤细，没什么劲儿，可就是温得惊人。

一件蓝的倒大袖上衣，原是千篇一律的学生制服，经蒲郁的手，令少女曲线若现，领、盘扣改了样式，添一时装味。

“勿要折煞我，若是小姨看不对劲来，你自己担着。”

“姆妈忙着打麻将，这么晚都不回来，哪有功夫我。”施如令喜不已，鞋也来不及趿，从床尾去，取衣橱里的绀蓝裙穿上。

“比天津还闹吧？”施如令问。

“虽说我们是表姊妹，却也没理一样过是不是？较之念书，我更想学门手艺傍，你晓得的。”

小女孩们虽未将这些事底，彼此却不觉生疏。共挤一辆人力车，施如令把沿途的景致指给蒲郁看，哪些是时兴的，哪儿是去不得的。

段往来，蒲郁今次恐怕投靠无门。

红砖洋楼二层的窗玻璃透着微光，施如令趴在窗沿，好奇地说：“你说我们楼上这位新邻居到底什么来路？行有人跟着，有车接送，不像住租赁屋的……”

施如令攥了衣摆角，转过来，“好看吗？”

“嗯。”

乌发扎的辫垂在肩上，弯弯细眉，大而明亮的睛，即使在黄渍渍的光线里，亦明艳动人。

“好了，再说去天要亮了。”

施如令拎起衣裳左看右看“小郁，你真是神仙！”

“像什么？”蒲郁忙着手中针线，略有儿敷衍地回。

“好看。”蒲郁从柜里拿掌大小的镜递给她，浅笑说，“明日学，阿令一定是最好看的。”

这是民国十七年的三月，寒料峭。

蒲郁收拾摆在塌上的被施如令搅的剪刀、线卷，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