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4/4)

家的过往来，人老了，一旦开始追忆往事，一时半会儿停不来。

“当年金司徒庙香火还蛮旺的，我跟你老在庙门拜的天地，绣的嫁衣和红盖一直放在家里，运动的时候斯江阿娘揭发我搞四旧，衣裳盖绣鞋统统被抄来，烧了个光，鞋尖上两颗东珠是祖上传来的呢，被十一支的一个小畜生揪来昧掉了，我被剃了个派去扫厕所。她以为揭发了我她就逃得掉？哼，我就也去告发老陈帮国民党过会计，什么抗日捐款的账目，几十万几百万大洋经手呢，结果她还不是跟我一起扫公厕了？我跟她天天像斗似的大瞪小互相不理睬，神经病似的。谁想到后来仇家居然变成了亲家，唉，冤家哦！这么多年，打仗逃难熬过来了，运动也熬过来了，老陈没了她都熬过来了，重孙都抱上了，明明该是享清福的时候，怎么——”顾阿婆泪落在手背上，“斯江小时候搬来的那一天夜里，啊哟，作孽啊，她魂灵都没得喽，跟我叽里咕噜了多少话！什么十钟要泡麦，一盒饼一趟只好吃三小块，栗糕就只能吃半块，睡好午觉要吃饼不能吃糖果，连牢一个多月，天天像警察一样，到了就来监察我，喝了没，吃了没，午觉睡了没，牙齿刷了没，啰嗦得呀，烦死个人。好几天我起夜，嗐，她阿娘就站在外那个路灯，盯牢我们家窗看，两次真把我吓了一，人家是望夫石，她倒好，成了个望孙石。”

顾阿婆叹气：“所以斯江对阿娘好，也是应当的，人心都是的呀。”

西把麻将收到盒里，冷笑：“有啥用？老走的时候只想着别人，可没给斯江斯南斯好留什么。阿娘要把一房给陈东来，有陈东方陈东海陈东珠那样的弟妹会得肯伐？”

北武接过话叹：“不患寡，患不均。”

南红风扫了扫西，似笑非笑：“我们家这房上也要拆迁了，顾西你说该怎么分？”

西手里麻将盒的盖“嘭”地一声落，涨红了脸怒视南红：“姆妈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哪能？侬格位香港人有啥意见？”

南红把筹码推过去：“你筹码忘记摆去了哦。问我有啥意见？我是肯定不要房不要钱的，你跟我急什么？你现在不还赖在景生那小房里吗？”不等西争辩，南红手里的筹码忽地哗啦啦散了一桌，“房卡上名字是顾景生，你的手脚，景生都没了，怎么？那间房就变成你的了？”

自由公寓一楼的小房是房卡房，当年虽然付了钱买了使用权，每年还要两百多块的租金，房卡上一直是顾景生的名字，西只当没看到，这会儿被南红戳在痛，她又羞又恼：“我钞票给了姆妈的，用得着跟你汇报？”

“是啊，十年前大哥和景生拼来的四万六千五百块血汗钱，你给了姆妈五万整，是不是大哥和景生还要谢谢你？那时候房价是八百块一个平方米，现在是三千块，侬会得算伐？”

“十三伐，那是公房，又不是私房，跟房价涨价一关系都没！”西也火了，“我住过去，是跟姆妈北武商量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要算账是伐？当着你一大家的面我们就把话说清，当年你跑去香港，家里给你了多少力了多少钱？你算过吗？外的人欠得大过天，还不是北武两在帮你收尾？后来你人没事了还要折腾，搞摊开工厂，最后呢？烂摊一堆，人都不来的，还是北武在帮你收拾。不怎么说，我不像你，用钱用人，还一副救世主的样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