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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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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闻一闻,便知中货的品类质地。所以这些人,被称作“签手”。

为人所控告的这个“签手”名叫车江荣,在宿迁县北门收税。此人“刁毒辣”四字俱全,不遂所,什么损人的方法都想得来。有时甚至拿他手中这条尖利的铁签刺。这张状上,就告的是车江荣用铁签刺瞎了一个商人的睛。

“有这样的事!”刘天鸣然大怒,“你们两位看,这还成什么世界?”

这句话中,便有指责县令的意思在。张华山心想,赵士龙也几次提起过,车江荣刁恶异常,似乎有把柄在他手里,无奈其何。趁此刻赵士龙京去走刘瑾的门路,不在宿迁,无从传唤对质的机会,正好借刀杀人,剪除了他,也是去了一条祸

于是他装满脸惭惶的神气说:“我竟不知本县有此恶吏,求大人即刻提审,为民除害。”

“当然,我要提审。不过看样,他也跟卫虎一样,告他的绝不止一张状,且先清理一再说。”

清理结果,告车江荣的有十四张状。刘天鸣认为案重大,怕他闻风潜逃,当即发一支令箭,令林鼎和李壮图,会同宿迁县的公差,即刻赴北门拘提车江荣到案。

“何书办,”刘天鸣又问,“告卫虎的状有多少?”

“一共三十三案。”

“连朱、陈一案,共是三十四案。”刘天鸣的脸极其沉重,“他卫虎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但牵涉太多,不能不让他多活几天。不然,死无对证,这三十四案无法全数清理,必有人为他受累。”

张华山一面唯唯称是,一面在心理盘算。他的想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忧的是卫虎死定了,三十四案全行翻覆,都与自己有关,将来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一个悲惨场?喜的是卫虎还可以活些日,他人在狱中,依旧可以运智设谋,而赵士龙也应该快从京里回来,只要日能拖得,一定有死中求活的奇迹现。

车江荣的被捕,虽不像卫虎被扣押那样教人奔走相告,但也相当轰动了。开审那一天,只见巡公堂四周,行人络绎不绝,抢着要来听审,同时瞻仰“刘青天”的风范。以致刘天鸣不得不用院的令箭,飞调城守营派兵丁来维持秩序。

就在这哄哄、黑压压的汹涌人中,车江荣被从寄押的县衙门监狱提到堂上。平日受他荼毒的老百姓,不知多少,这时唾骂的唾骂、称快的称快;而车江荣却是个极狠的角,在千目所视、皆曰可杀的指责之,除了脸有些苍白以外,居然别无惊惧之表

等提到堂上,双膝跪倒,也不开,静等刘天鸣发问。

仍旧是“三堂会审”的局面。刘天鸣也仍旧先要替犯人看一看相,“车江荣,”他说,“你把抬起来!”

车江荣抬起,微微偏着,一只三角左右顾盼,显得有些不把堂上看在睛里似的。

光是这副神,就知他平日的肆无忌惮,无恶不作。刘天鸣冷笑一声问:“车江荣,你可知有多少人告你?”

“不知!”

既不尊称“大人”,又不自称“小人”,张华山便拍桌喝:“车江荣,你好无礼!在院大人面前答话,能用这样的语气吗?”

这一申斥,车江荣算是服了,但词气仍是悻悻然的:“请问大老爷,小人该用怎样的语气?”

“你也是公人,难不知尊卑礼节,何待本县教导?来,先掌嘴二十,看他还敢这样不?”

“喳!”堂应声,却不动手。

刘天鸣恍然大悟,怪不得车江荣到了此刻还敢如此傲慢无礼,原来衙役都是密密勾结着的,不怕吃苦。照此看来,得要有非常的置了。

因此,他不等张华山发怒,先就说:“暂且免责!”

“喳!”堂这一声,答得越发响亮。

“贵县息怒,等我来问他。”刘天鸣向张华山说了一句,转脸问,“车江荣,有你十四张状在这里。你可识字?”

“不识字不能填税单。”车江荣答,“大人,我识字。”

“识字就好,”刘天鸣向何清吩咐,“把十四张状拿给他看。”

“回禀大人,”车江荣声喊,“不必看了。小人为公家征税,大人的衣俸禄,都自小人手里而来。要百姓的钱,比要百姓的命还难,是故小人得罪的人多。十四张状,照小人看不多。”

一番话说得堂上堂,无不大意外,“好厉害的一张嘴!”刘天鸣沉脸来说,“你既不愿看状,当然是自知作恶多端,罪不容恕。我且问你,”他看着一张状说:“你可是有八名姬妾?”

“是!”车江荣答,“小人天生好,有八个小老婆!”

刘天鸣看此人已毫无羞耻之心,斥骂毫无用,反倒把声音放得柔和了:“那么,我再问你,你八名姬妾,如何养活?就算茶淡饭,日常的开支也不轻,是哪里来的钱?”

“小人有良田二十顷,当铺一所,息甚丰,养得起八个小老婆。”

“那么,你的良田,可是祖遗?”

“有祖遗。”车江荣说,“也有小人手里置办的。”

“当铺呢?”

“是小人手里开设的。”

“你哪里来的钱?”刘天鸣说,“又买良田,又开当铺,当铺要大本钱。你的家财不少啊!”

“是。”车江荣傲然答,“略略有薄产。”

“那么是哪里来的呢?”

“是小人的积蓄。”

“积蓄?”刘天鸣依然平心静气地问,“你当签手,有几年了?”

车江荣想了想答:“连带尾,二十三年了。”

“一年能积蓄多少?”

“积蓄虽不多,利上利,二十三年来,也就不少了。”

“这说话也有些理。”刘天鸣,又说,“只是你二十三年,起居豪奢,又非一文不用,哪里来的如许积蓄?本院倒不明白了。”

这一问,车江荣略显迟疑,然后便很轻松地答:“小人家有账册,大人看了就明白了。”

“你不必忙,少不得要看你的账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平日可有受贿、勒索事?”

这话问到关节上来了,堂上堂,鸦雀无声,都侧着耳朵,要细听他这张利,如何回答这关系重大的一问。

回答大人意料。“回禀大人,”他说,“状上告的话,都算有的好了,反正没有死罪!”

“啪!”刘天鸣猛拍惊堂木,神大变,“你以为本院不能杀你,来!”他大声喊着,同时又拍惊堂木。“喳!”堂照例答应。

林鼎和李壮图却明白,这一声“来”是招呼他们两人,所以一起站来,躬:“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请尚方宝剑!”

这一声石破天惊,堂上堂,相顾而惊,然后便起动,而车江荣到底发抖了。

“是!”林鼎和李壮图齐声答应,接着,老实不客气地从皂隶手里抢过绳来,走到车江荣边,一左一右,双双动手,极熟练地把车江荣捆了个结实。

站班值堂的皂隶一看这形,竟是真的要请尚方宝剑斩车江荣。这事非同小可,慌忙便去驱散闲人,鞭挥去,大声喝:“走,走!请尚方宝剑了!看杀人到外面去!快走,快走!”

老百姓都听说过有这回事,却从未见过其事,一半警惕,一半好奇,纷纷相询:“在哪里请?在哪里杀?”

“杀人总不会在屋里。大概就是前面那个空场。”

于是听审的百姓,争先恐后往外走,都要到空场上去占个好位置,看刘青天请尚方宝剑斩恶人。

“尚方宝剑”只代表一权威,并非真的用来行刑,斩车江荣仍然要用宿迁县的刽手。三声大炮,人落地,老百姓人心大快,声雷动。刘天鸣“先斩后奏”,接着又鸣炮拜发奏疏,置了车江荣,全力来对付卫虎。

在狱中的卫虎,得到外面的消息,自然有些吃惊,他心里在想,刘天鸣倒也厉害,居然用假尚方宝剑斩了车江荣,这把假剑的底细不拆穿,自己随时可能送命。所以如今第一件要事,就是要京里火速派太监来。但京师一来一往,最快也得半个月的工夫,救燃眉之急,非得另奇计不可。

整整想了半夜,在棋腹中仙着。他亲笔写了一封信,天不亮就派人送到行馆,写明“机密重”,好让刘天鸣即时开拆。

拆开一看,刘天鸣既惊且怒,同时也有警惕,卫虎真正是条毒蛇,稍微疏忽,为他反噬一,就有命之忧。

“你们俩来看!”他把林鼎和李壮图找了来,拿卫虎的信了过去。

信上说,他风闻巡大人的尚方宝剑,已经失去,如果能放他狱,他愿意寻回剑来赎罪。

“好大胆!”林鼎咋,“我倒服了此人了!”

“请示大人,”李壮图说,“卫虎已经承认盗剑,这封信便是亲供的铁证,该当有断然的置。”

“你们看呢,如何置?”

“照我看,”林鼎建议,“不如提审卫虎,着落在他上要剑。”

“不过,”李壮图接,“这不宜公然提审。”

那是当然的,公然提审,尚方宝剑遗失一事,就会外,所关不细。刘天鸣说:“可以,上提卫虎,等我来切切实实追一追。”

于是,李壮图持了刘天鸣亲笔所写的手令,到宿迁县衙门提了卫虎来,另外在观后面,找了一间相当隐秘的净室,作为问话的地方。

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刘天鸣和卫虎以外,再一个就是李壮图,林鼎则在室外担任警戒,禁止任何人接近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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