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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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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一说,沈胡氏又是号啕大哭。值堂的皂隶如何容得她撒泼,走上来朝她颏一得脱了臼,如俗语所说的“哭落”。沈胡氏又酸又疼,张着嘴嗷嗷叫。

婆婆的却于心不忍,朝上磕个说:“青天大人,公侯万代!只请念在沈胡氏是初犯,饶她这一次!”

“这样逆的事,哪还可再犯?既然你替她求,减刑一半,拉去打。”

“喳!”皂隶齐声答应,把沈胡氏拖了到班房里去掌嘴。

却还不算结束,刘天鸣又说:“沈周氏,本院有几句话问你,你不可隐瞒,误了你自己。”

“是!”

“你那儿媳妇到底待你如何?”

问到这一句,沈周氏泪直,只答了一句:“家门不幸!”

“大人!”孙老师说,“这也就可想而知,不必再问了。”

“是的,这一层不必再问。”刘天鸣又朝堂说,“沈周氏,我再问你,你儿媳妇为何要告你?你说实话。”

沈周氏想一想答:“也是老妇人心疼小气的不好。沈胡氏每每有了客来,便取老妇人的酒待客,昨日老妇人忍不住说了她两句,大概因此怀恨,告了老妇人一状。”

“沈胡氏是请什么人?可是她娘家的亲戚?”

“不是!”

“那么是什么人?”

“请——”沈周氏磕个说,“请青天大人不必再问了吧!”

“大人!”张华山听因由来了,“明明是沈胡氏不守妇,有了外遇。”

“自是如此!我倒要请教贵县,此事该如何理?”

“不敢!”张华山拱拱手说,“索断了与那夫,卖养姑,成全了她一番孝名。大人看如何?”

“这倒也使得。不过,有一层不能不问。”刘天鸣问沈周氏,“你可有孙?”

“有个孙,去年夭亡了。”

“这就净了!来啊,提沈胡氏。”

把沈胡氏提上堂来,只见她双颊得老,是一顿掌打得如此。一双,泪,不住瞟着她婆婆,着怨恨之。刘天鸣心想,张华山的主意对了,这泼妇受了刑,一怨气必定在她婆婆上,沈周氏的后患无穷,必须为她作一了结。

“沈胡氏!”刘天鸣和颜悦地说,“我看你年纪还轻,既无女,家境又不好,这寡守去,就能挣一座贞节牌坊,也没有什么意思。你可是?”

这番话说得沈胡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听院大人的风,有将自己择之意;忧的是院大人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上个六七十岁的老,有气无力,那倒还不如现在这般养私汉来得有趣。

“沈胡氏,你的意思如何,据实回禀,不必害羞,候本院替你主。”

提醒了沈胡氏,把个低了去,先一番羞答答的致,然后低声答:“但凭青天大人主。”

“这一说你是愿意嫁了?”刘天鸣停了一说,“你要切切实实答一句,本院才好替你主。妇人守节,朝廷尚且旌表,如果你有丝毫不愿,本院何能迫令民妇改嫁?说去,有碍本院的官声。”

沈胡氏心想,这院大人也是过于小心,话已说得如此明白,何必还非要自己再答一句?当着这么多人,公然说是“愿意改嫁”,这话却难。想了半天,只有照巡的话,再说一遍。

“回禀青天大人,小妇人夫死无,家境贫穷。心里倒想侍奉婆婆,为先夫挣一座贞节牌坊,实在也是力不从心的事!”

这一说,堂都笑了。刘天鸣拍一声惊堂木,把哗笑镇压了来,方始说:“你这话说得很清楚了,虽有守节之心,却无守节之力,愿改嫁。既如此,本院主,依了你的心愿。不过,我要问你,你是愿意自己择夫,还是愿意由本院替你择?”

当然是自己去挑的好!但说过请“主”,忽然又说愿意自己择,这话前后不符。这位巡“诡计多端”,不要说来,他当时翻脸,喝一声:原来早有夫!岂不是上了他的恶当?

因此,她很谨慎地答:“请问青天大人,自择如何,请院大人择又如何?”

“如果听由本院主择,所得财礼,归你自己。倘或你要自己择夫,那笔聘金就不能给你,须送与你婆婆养老用!”

“小妇人遵青天大人的吩咐。”

是遵哪句话?刘天鸣不解问:“你是怎么说?”

“小妇人原为家贫无奈,不得守节。但是婆婆年老,侍奉无人,小妇人实在心有不忍。如今第一须为婆婆打算,愿将所得财礼,奉与婆婆养老。”

听得这番话,堂上堂,无不暗暗喝彩,明明是自己想与相好久夫妻,偏偏话说得如此漂亮——当然,只有刘天鸣是例外,她的回答早在他意料之中,想那个办法,原就是替她开一条路。不过这个女人十分厉害,此案还须当堂断它个结结实实,不然三五两银,也算聘金,沈周氏不能安度残年,便是救人不曾救彻底。

“难得你有这番孝心,本院自然要成全你。你说,你愿嫁什么人?传到堂上来,就算本院媒。”

“这——”沈胡氏倒有些说不了。她明来暗去,走灯似的有三个相好,也都相仿,只是有穷有富,既然嫁过去终倚靠,不能不在家境上先个比较。

谁知她还在沉未答,堂有人忍不住了!这个人是个杀猪屠夫,了一的膘,力壮,绰臂一格,前面的人东倒西歪,不能不让一条路来。

皂隶一看秩序大,急忙提了鞭上去弹压。

走近前一看,原是熟人,便责备地说:“老张,你闹什么?”

“拜托禀报,我要见青天大人有话说。”

“莫非告状?”

“不是,不是!”张屠答,“我要娶沈家这个婆娘!”

听他这样说,堂无不大兴趣,便有人笑着怂恿:“儿,你就让他去见院大人。”

于是皂隶上堂禀报。刘天鸣一面听,一面注意沈胡氏的脸,但见她三分喜、两分羞意,心里便有数了,这屠夫原是她的幕之宾。

“带上来!”

张屠夫磕了,自陈名叫张大发,开着两家案,妻死未娶,愿求沈胡氏为妻。

“噢!”刘天鸣心想,开着两家案,境况不错,可以为沈周氏好好索一笔聘金,便微笑问,“你看中了沈胡氏,不知沈胡氏可中意你,等本院为你问一问。”

张大发心直快,随即答:“大人不用问,她一定中意。”

哄然大笑,把沈胡氏羞得满脸通红,当时白了骂:“死鬼,哪个认得你?”于是堂又笑。笑声中,刘天鸣指着憨笑的张大发,向沈胡氏说:“我看此人倒还心实,他既愿意娶你,自然另相看,你不如就嫁了他。”

“但凭青天大人主。”

“好,我就主了。”刘天鸣又问张大发,“娶妻须有聘金,你多少?”

张大发还不曾开,沈胡氏抢着又说:“他境况不好,至多二三十两银。”

“咦!”张华山,“你不是说不认得他吗?如何又知他境况不好?”

一句话未完,又是笑声哄堂。刘天鸣觉得大家也笑得够了,早早料理清楚为是,因而拍一惊堂木,简捷明了地宣谕:“张大发妻丧未曾续娶,沈胡氏家贫难守清节,两相悦,愿结终,此法所不禁,人所许,张大发如愿缴呈聘金白银二百两,为赡养沈周氏之需,即准迎娶沈胡氏为妻。”

“张大发!”奉派在公堂上照料的宿迁县刑房书办何清,怕他听不懂刘天鸣的判词,代为又问了一句,“巡大人准你娶沈胡氏老婆,不过得要缴二百两银作聘礼,给她婆婆养老。你肯不肯?”

张大发还未开,沈胡氏抢着问:“书办大爷,娶个寡妇不值二百两,聘金可能少些?”

“这又不是买,掂斤论两,还有什么讨价还价!”

堂上也说话了:“沈胡氏,你不必谦虚。本院看你,足足值二百两。”

言调侃,堂的老百姓觉得有趣,忍不住又是哗然大笑。

“快说吧!”何清张大发,“愿不愿一句话。愿意就当堂呈银领人,不愿意就拉倒。”

“愿,愿!”张大发满,“只是来听青天大人审案,不承望今天就要娶这个婆娘,银不曾带来。”

“这——”何清转向上说,“请院大人的示。”

“我自有理。”刘天鸣吩咐,“何清,你派个老诚可靠的人,跟张大发去取银,把她们婆媳带去休息。等张大发送了聘金,沈周氏如数收讫,让他把沈胡氏带走。”

“遵谕照办。”何清喊一声,“带去!”

“慢着!”刘天鸣喊,“张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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