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5/7)

当差，好歹是一桩有门有脸的差事。再说，自在难成人，越难，才越有生路。若不然，这全天人人都该有轻快好营生了。你听娘的话，就起心闯过去，过了这一关，路就开敞了。

他只得挨着去应了差，才到左军巡使府衙前，又遇见了胡小喜。他本来想避开，胡小喜却急忙走过来，连声跟他歉，说自己自小有笑癖。他听了有些不信，但胡小喜是一个笑过他后跟他歉的，他便也不再记恨了。后来胡小喜竟当着程门板的面也笑在地上，他才真的信了。又见胡小喜心地不坏，事肯卖力。这正投了他的意，两人渐渐有了。

更让他庆幸的是，程门板瞧着始终冷沉着脸，似乎极难亲近，但从一回见他，程门板便没有特意去瞧他的那对大板牙，只盯着他的睛。他又最不怕被人盯看自己的睛，因而在程门板面前几无畏缩，只是满心恭敬。程门板待人极严厉，他却不怕，他一向守的念是，不别人如何待你，你总归都得把事尽力办好。

他和胡小喜虽说是朋友，两个人却彼此暗暗较着劲。前一阵一桩案，胡小喜寻到一条要证据，立了功。这回萝卜案，他又找来作绝张用相助。范大牙心想，自己得加力了。

他向那房主讨了张草纸，将那把刀仔细包卷好揣在怀里，迅即门，急驱着驴，一路赶回了力夫店。作绝张用那几人都已经走了，程门板仍坐在店里。他忙将那把刀取来恭递过去，仔细说了一遍这刀的形。

程门板听后，“嗯”了一声，垂思寻片刻，而后望着他：“你去查查那个独田的住。他若在，便缉拿到府里去，若不在，就去查他的落。”

范大牙正不得，忙答应一声，转小跑着离开了力夫店。知那田是修砧的，便可以去砧行打问他的住了。

程门板坐在那里，想着张用，心里不知该谢还是该恼。

这桩萝卜案自己四奔走，却连一丝绪都未能理清，张用却袖着手一席言谈，便轻松破解开。程门板当年读书时便已发觉，人与人智力之差，简直犹如相之别，低悬殊，生而不等。他听人说勤能补拙，便死力去补。然而，几年来，自己费尽了气力，才勉得几寸，而那些天生聪颖之人，谈笑间便将他撇开几尺，甚而几丈远。他心底里渐渐塌个黑渊，发觉自己便是用力到死，也绝难追上那些人。他又听人说，各有短，人各有。只要找见自己，便能类萃。可他寻来寻去，也没找见自己哪里是真的，这让他越发灰心，甚而生轻生之念。倒是他娘随一句苦叹提醒了他：“儿啊，你又何必这么自苦？这遍世间怕是再没有比你更要的。”他顿时醒悟，自己最大的就在要。人要安命，自己的命便是要。

于是，他咬了牙一直要到了今天。其间艰难苦楚，他一个字都没跟外人讲过，包括妻于氏。

可张用那嬉笑挥洒，顷刻间便将他的要之心击碎，将他扔回到当年之无望中。他坐在那里，心中一片灰凉，却又不能颓然之，让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