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6/6)

摸一把枪，黑漆漆、沉甸甸的驳壳枪，枪柄位已经磨得发亮，金属的本，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抚摸和把玩。

徐剑鸣把枪在手里一抛一抛地说：“你怕了？其实死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你在童年时亲目睹过亲人的死亡，你就知，死亡离我们每个人都那么近，几分钟前还鲜活的一个人，眨间就变成一冷冰冰的尸。痛快地死去远比痛苦地活着要幸福许多，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曾经无数次羡慕过那些果断地抛开尘世纷扰而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平静安详，无知无觉，而活着的人却必须忍受人间所有的烦恼和痛苦，比如孤独、寂寞、悲伤、寒冷、饥饿、嫉妒、侮辱、伤害，这些负面的，就像是驻扎在心里的蛆虫，腐蚀和吞噬着人类原始的善良。我现在已经完成了苟且存活的使命，如果让我在生和死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死亡。”

沈恕轻轻退后一步，说：“你的人生经历与绝大多数人都不同，也许比他们要曲折坎坷得多。我相信因果，相信正义，世回，该报的终究会报，该来的终究躲不开。只是这个果报不该由你来执行，在执法者的睛里，无论你有多少理由，终归不能抵消你杀人的事实。”沈恕的这段话是据徐剑鸣的供词还原的，但沈恕本人却说这段话歪曲了他的本意，虽然只有几个字词的，表达的意思却有很大不同。我无法验证真伪，但觉这段话与沈恕的人生观契合，而且他还接受过与犯罪嫌疑人谈判的训练。在我看来，这段话在这个时候说来，既不会激怒徐剑鸣，促使他绝地反击，也不会让他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而孤注一掷，还算恰当得，所以如实抄录来。

徐剑鸣摇摇，说：“沈恕，我了解你，你却未必了解我，我佩服你，你却明显不怎么佩服我。我从来就不是嗜血滥杀的人，绝不会杀害无辜。今天整个楚原的警力都为我而来，其实大可不必。沈恕，我要和你打一个赌。”

沈恕知已到了见分晓的关键时刻，警觉地说：“说吧，赌什么？”

徐剑鸣把脚从男尸上放来，站起，轻轻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神态轻松得像是要外旅游。他从腰间又摸一把六四式手枪，说：“这把是我自己的枪。”他把两把枪都在手里掂着，像一个调孩在把玩心的玩，又接着说，“我要和你赌一赌谁的命大，这两把枪里只有一把装着弹，我们各持一把，同时向对方开枪，命大的活着，命苦的先去见阎王。我让你先挑，不占你便宜，公平合理，各安天命。”

徐剑鸣扬手把枪丢到两人中间的船板上，两把枪在船板上弹了弹才落，声音沉闷。

沈恕没声，看上去和徐剑鸣一样轻松而镇静。这两个人拿生死大事赌注，态度却像小孩游戏一样。他径直走过去，想也没想，把徐剑鸣的枪拿起来，捡起另一把丢给徐剑鸣，说：“这把驳壳枪伤过你，对你不吉利，这次归你用吧。”

徐剑鸣接过枪，审视半晌，说：“我们开枪之后，只有一个人能见到明天的太。”沈恕笑了笑，抬起枪对着他。徐剑鸣也用枪指向沈恕的心。两人僵持良久，聖船舱里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沈恕的手心浸了冷汗，心几乎都停止了。徐剑鸣的睛里凶光，脸上布满杀气。

一声清脆的枪响，伴着弹划的丽弧光，划破了夜空的黑暗。在中元节的夜，不知这人间的火，是否惊扰到了从地狱大门涌来的鬼魂？

弹是从沈恕的枪来的，却向天上。徐剑鸣钩动驳壳枪的扳机，“嗒”的一声轻响，却是空枪。他手一松，把枪丢，颓然坐倒在船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