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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院(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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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是我的退路。”宋江把地板底的一条绳一拉,铜铃作响,“这是个暗号。你如何?”

朱仝把缰一撒,自己和得满满脸的烂污。看看县尉走得近了,便“哎哟、哎哟”地大声了起来。

这一说阎婆慌了手脚!素知女儿泼辣任,说不定真个跟着个浮华弟双双潜逃,那时海角天涯,哪里再去寻她?

阎婆答:“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哪里来的别样费使用?”

何涛比较老实,哪里想得到宋江的用意?只觉得他贴,真正是个够义气的好朋友,所以称谢以外,殷殷订后约,方始别去。

“是啊!”时文彬被提醒了,转脸问县尉,“如何不曾捉得他的庄客来?”

到得客厅一看,大为惊奇,朱仝已自卸了肩上的那条绸带,着两条膀,哪里是个有伤的样

宋江是名的大孝,一到了家,什么都不顾,先去后堂看宋太公要。宋太公六十已过,神却健旺得很。宋江把老父这几日的饮起居,一一问到;又请到客厅,让朱仝拜见了,然后才亲手搀扶着,送到后堂,复再问问短,惹得宋太公厌烦了,推着他说:“休来絮烦!快去陪客。没的叫人笑话我宋家不知礼。”

宋江孝名在外,唯有这件事,不得亲心,而且不为人谅,有着说不的苦,所以朱仝一提到此,只有苦笑着叹气说:“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心中的委曲,无人得知。”

宋江转脸看时,后两个婆,一个不认得,一个是媒的黄婆。

听这话,宋江便明白了五六分,却不说破,只叫摆酒款客。

“也有不愿跟去的,还在这里。”那年轻的又说,“我便知有两个。”

“听得吴学究说,是弟兄三个,姓阮,打鱼的,在石碣村住。”

这桩姻缘撮合成功,照宋江的手面,至少也得二十两谢媒。所以黄婆也是神抖擞地匆匆赶到衙前,在刘老实茶店里寻着了宋江,一把拉了就走。

一面说,一面瞟着他那双风,去偷觑那通文书,只看得一行“牌仰缉拿梁山泊贼人晁盖等名”,心里便有些明白了。

阎婆一看这形不妙,东京的官司尚未了断,不要在这里再事来,生生把她女儿拖了来,实腾腾地关上了大门,不住埋怨女儿不懂事。

朱仝先开问说:“押司哥,哪里去?”

“休这等说。”朱仝连连摇手,“我说这话,绝不是在押司哥面前表功。只为自己弟兄,无话不谈,所以说与你听,只当闲谈。”

宋江与他极厚,但在县衙门里的份不同。一个谦恭,叫他“押司哥”;一个却不便称兄弟,仍旧用的官称:“正要来看望都。两包茶,只供消闲。”宋江摸着他那条膀,仿佛自己有了病痛,极其懊恼地问:“伤势怎么了?可曾看医生?后街陈麻的膏药是好的。都,我陪你去看一看。”

“句句实在。”

“好极了,好极了!我有这等好属官,何愁不是指日升?”说着,他把上的一乌纱取了来,愤愤地摔在桌上。

这一公事有代了,时文彬化怒为喜,叫宋江立时打覆文。

“怎的?都!”宋江指着他那左臂问。

于是那年纪大些的,结结朝上说:“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远者里把路,近者也隔着村庄。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的人来,看来恶相,小人都是远远地避开,哪知他相与的是些什么人?”

来一个年轻后生,他是宋江的嫡亲兄弟,叫作铁扇宋清,生得一张圆圆的白脸,看上去是厚有福泽的样。宋清极敬兄,所以对朱仝也不敢怠慢,唱了个喏,寒暄数语,随即亲自动手,排好了席面——只得两副杯箸。凡是宋江留客吃酒,宋清从不陪侍,一则因为宋江常有第三者听不得的言语要说,再则因为宋家没有女眷,宋清便权且当了主持中馈的职司,要在厨照看。

差役不敢怠慢,带了线,飞奔而去,如限把两名庄客捕获。时文彬立时升堂,一顿常行杖,打得那两名庄客极:“我说,我说!”

那庄客已经受了警告:“不相的事,不必多说,不然宋押司救不得你。”所以到得后堂,只供了晁盖的同伙。

“好说,好说!都是公事,何分彼此?”宋江又说,“覆文虽欠详明,其实也不妨。现放着一个白胜在贵州牢里,提来一过堂,便都详明实在了。”

县尉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愣了半天,想起一句要话,急急问:“晁盖是往哪条路逃了去的?”

正这样心里嘀咕时,时文彬已吩咐衙役住刑,容那庄客作供。时机急迫,宋江赶踏上两步,在时文彬耳旁轻声说:“知县相公请慢来!”

那阎婆惜不但唱得好,而且态妖艳,,因此招蜂引蝶,不时生是非。半年前,两名恶少为了阎婆惜争风,闹一件命案。开封府衙门要捉她去问罪。阎老儿得知风声,带着妻女,连夜逃了来,就在郓城落脚。

“老!”阎婆急急问说,“想着主儿了?”

郓城知县时文彬一夜不曾睡觉,坐候好音,听得衙役来报,县尉拿绳缚了一串人回县,十分兴,急忙吩咐,请县尉后堂相见。

看这模样,便知他有几句私话要说。宋江想了想,恰好今日无甚约会,衙门里也没有要公事,于是邀他到宋家庄去盘桓半日。

“另外三个是吴学究合将来的。一来便叫宰杀猪羊,安排烧纸,吃了一夜的酒,都是好酒量……”

“却有一层,我不明白——人到晁家庄时,晁保正已自收拾行李,遣散庄客,正待脚了。”朱仝停了一,看着宋江问,“莫非事先已有风声?”

朱仝是有防备的。人从上摔来,最怕脚住了镫,活活地被拖死。所以等他拿缰绳往左右扯时,双足便已离镫,等一倒来,顺势横蹿,一人一,双双倒在路旁的田陌里。

“若不见弃,说一说又何妨?”

等时文彬一离了公座,转屏门,宋江急忙叫一个亲信衙役来,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三脚两步,认着知县的影跟了去。

朱仝信手指着田陌:“我见得是往这条路。”

“大人家讲门第,小人家又养不起你那一朵似的女儿——她自己也未见得肯。算来算去,只好与人二房。”

“走了正贼,怎生奈何?”满脸疲惫的县尉,望着朱仝和雷横脚。

在后的勒住了,走前的也把圈了回来。士兵们都举着灯笼火把照耀着,照田陌里受了伤不成人形的朱仝在那里躺着。

一巡酒过,宋江开问了:“都,如何说是遮人耳目?难晁家庄上不曾受伤?”

因后面来得急了,计策一生,再无工夫推敲,朱仝陡然一拎缰,靴跟连叩腹。那匹“咴——”一声嘶,便待遵从主人的意思放蹄狂奔——朱仝便利用它新硎初发、锐不可当之势,蓦地里把缰绳一勒,等那直立了起来,前蹄临空、盘不稳时,却又把执着缰的右手,往左往右,连扯两。“嘭哒”一声,那匹立脚不住,往右面横着摔了去。

“你的话可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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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领命退,到了刑案上,把他的徒弟张文远也喊了来,说了缘由,叫他准备覆文,然后匆匆回家,唤一名心腹伴当,骑着快,到石碣村寻着打鱼的阮家弟兄,只是一句话:“事发速走!”

“你请放心,我决不说与人知。”

这时天已经微明,晁家庄已烧得只剩一堆瓦砾、一副乌焦木撑着的空架。附近的居民原想来救火,见有官兵,不敢上前。好在晁家庄是平地起楼台,单摆浮搁,四不连,总算这把火未曾殃及无辜的百姓。

那匹怎晓得主人是苦计,挣扎着要站起来,但缰绳还在朱仝手里,让他狠狠一拉,陷在沟里,动弹不得了。

朱仝愁眉苦脸地,只顾装疼痛难忍的模样,听得县尉的话,有气没力地答:“非是不赶,其实是了意外——再也想不到的,人受了畜生的累!”

“伤是有的。”朱仝拍一拍大说,“不关要。”

一见面便知事不妙,县尉的气极坏,是损兵折将、吃了败仗的样。一问果然,时文彬气得脸都白了。

“理当伺候。知县相公先请!”

“为何?”

“有难说。”

“既这等,我再与你十两银。”宋江从随所携的招文袋中,取十两一锭库平银递了过去。

文书自然不能压置,压置也无用。他吩咐张文远照叙原文,行所属。明知是官样文章,不生作用,而心里总觉得堵着块铅似的,十分不快。思量着哪里静悄悄去独酌数杯,借酒浇愁,同时也好盘算盘算切的利害祸福。

这件事,到此便算丢开了。喝酒谈心,越来越亲,朱仝便劝宋江续弦,说是宋太公偌大年纪,望孙心切,而且没有女眷也不成个家。

这一天他收到济州衙门所,分到刑案上的文书,打开来一看,大吃一惊。张文远见他怔怔地坐在椅上,脸青红不定,心惊异:师父了名的沉,常有决七八条人命的大案,也只不动声,从容勾押,何以此时却有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仝回看看,离得远了,方敢答话:“晁保正,你如何不知好歹?我怕雷横执迷,不会,被我赚他去打你前门,我在后面等你从边门来好放你逃。真要捉拿,便十个也让我拿住了,何待此刻?”

“你休谢我。只为你是宋押司的结义兄弟,我须救你。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休得与人说起,要防传到官府耳朵里,大为不便。我追了来,只为叮嘱你这一句。你快走吧,前途自重!”

他要戒酒不易,朋友太多,一遇着便拉住了,自然是酒佐谈兴;再有是受了他的好,或者想结他有所谋求的,更要杯酒联。因此宋江叹气,虽有心向善,却成虚愿,依然“天万万岁,小人日日醉”了。

“不怪,不怪!你先说,是哪一家?”

“原来如此!”宋江激之,溢于言表,“实实地不知都施此大恩,真难报答了!”

朱仝得越发厉害了,装着瘸了一条,让士兵们扶到县尉面前,愁眉苦脸,恨声不绝地说:“已追着了晁盖那厮,偏偏失前蹄,看那厮逃走!真叫我好恨。唉!”叹着气,又伸手去摸那条“瘸”了的

“朱都原是自家弟兄,不妨,不妨!”宋江一路走,一路说。

“既如此,我就说。你家婆惜的终,恰恰合着一句俗语:不成,低不就。你我不曾想过?实在是有些难。”

“你休替我大包大揽!”宋江笑,“有甚话,且先讲了再说。”

说着,便走到路旁的茶店,当门坐。两个人跟了过来,黄婆先作引见——那个老婆姓阎,一家三,老夫妻俩带着个女儿,名叫婆惜,是从东京来的。

县尉心里极烦,不曾听他的弦外之音,只顿一顿足说:“前门也罢,后门也罢,一场空!这等人仰翻来捉盗,空着一双手回去,叫人笑话,犹在其次,知县相公那里,如何代?”

“我女儿丑,押司看不上。我另有话,要一说了,包押司喜心翻倒,睡都睡不着。”

宋江还不曾招呼,黄婆已指着他向同行的那婆说:“好了,好了!撞得着宋押司,便是你的造化。天大的事,都在宋押司上。”

“哪里的话!”阎婆急忙接,“想是婆惜有不中人意的地方——老便当她是自己的女儿,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说两句算得了什么?”

“虽不尽知,也略有所闻。押司哥,原怪不得你。”

“你且去。容我暂歇。”宋江把文书放,闭目养神,好久,脸才见正常。

看来倒真是有些难!阎婆怔怔地望着,半天不作声。哪知黄婆却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一个开了,其余的胆便大了。年纪最轻的一个,接:“若要知他端的,除非问他庄客。”

“这庄客看来老实,大概会说真话,大堂之上,耳目众多,果然说了晁盖的去,却不是通信与他,叫他作速逃走?”

这是宋江为时文彬着想。澶州知州接得覆文,不过一场空喜,绝拿不住晁盖他们七个。到那时澶州知州为了诿过,或者会说郓城县的覆文不尽不实。如今先撺掇他提白胜过堂一问,供相符,落了案底,郓城县就再也没有什么责任了。

阎婆一听大喜,站起福了福:“老!这亲事,我再无话说,全要仰仗。”

时文彬大喜,当堂发火签,派差役,就带着这个人线,到东溪村捉晁家庄客,限午前差,迟了杖责。

阎婆激万分,黄婆面有光彩,两个人千恩万谢,说了无数承的话。自拿了宋江的便条,到陈五郎家选中了一中等棺木,把阎老儿盛殓了,送到火葬场焚化。次日检了骨回家,算一算还剩五六两银,阎婆惜要了一半去,自己上街,剪了些素绢布,了两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每日里倚立在门,哼着小曲闲张望。

“我何事?这容易!”

“说,说!”时文彬把惊堂木拍得声震屋瓦,指着晁盖的四邻喝,“晁盖素常结匪人,你们左邻右舍,焉有不知之理?切实供来!如敢徇庇纵,我就先办你们一个纵匪的罪名。”

于是黄婆又把宋江妻死未曾续娶,以及如何疏财仗义,如何在郓城县中有名,都说了给她听。阎婆越听越中意,当时着她,立刻去觅宋江,自己就在她家坐等回音。

县尉已经过去了。有个弓手先发现了朱仝的,大声喊:“慢、慢,慢、慢!如何都,倒在这里?”

“不碍,不碍!”朱仝略有些踌躇,“倒是哪里去坐一坐?”

当官慢走!”宋江忽然追来叫住了他说,“石碣村不归敝县,也不便派人去查,怕的打草惊蛇,所以覆文中叙得还欠说明。这一层务必拜托当官,在贵州知州相公台前要说明白。”

“你说到这话,我可不得不说了,说了你休动气。”

一来是于朱仝的推心置腹,二来是多喝了两杯酒,这时的宋江,便不似先前那等沉了。

左右盘算,打了一晚上的主意,依然得要去求教黄婆。“老,”她说,“女大不中留。你那侄女儿的终,全在你上。多说你宽,人熟。我女儿,自觉也还不丑,莫非就不成一桩姻缘?”

晁盖如梦方醒,垂刀抱拳说:“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等再回到县衙门,张文远已经把文书打停当。何涛也自馆驿中被请了来。时文彬在后堂亲自了覆文,又说:“只怪贵州通知得迟了些,早得数日,必获正犯。好在同案共犯,皆已明白,不愁无着落。可惜石碣村不归敝县辖,不然我发兵搜捕,还不是手到擒来?案办到这个地步,敝县亦算是可告无罪了。哈哈!”

“这等关在家里,好人也闷病来。”阎婆惜冷笑着对她母亲说,“休得我急了!人急悬梁,狗急墙,到那时却休怪我。”

朱仝是个朗汉,见宋江这等神,便不疑是他的消息。

“把朱都抬了走。”倒是雷横有些主意,“再捉几家邻舍回城,待知县相公亲自审问。”

阎老儿年轻时,原是东京录事巷里的一名闲汉。那条巷犹如安的平康坊,尽是些勾栏人家。阎老儿便在那里厮混,个帮闲的篾片,日久了,听得多了,记百把支曲调在肚里,只是嗓五音不全,不能唱,却会教。阎婆惜从小便受他的教导,到了十六岁,送东京第一家大酒店“樊楼”去卖唱,颇有些声名。

那四邻都是老实人,听得这话,吓得瑟瑟发抖。于是值堂的宋江,便指着个年纪大些的,好言开导:“你实话实说,休怕!知县相公是青天,明镜悬,等你们说了,自知话真话假。”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宋江舒了气:晁盖一场大难,总算化险为夷。把前后经过细想了一遍,自己这里倒没有破绽,只是朱仝那边可疑——看样是他放了晁盖一条生路,就不知当时的详如何。正好借着去探望他的伤势,顺便打听一番。这么想停当了,便在县前茶店里,拣了四样心,拎在手里,去访朱仝。

“自然是堂上那两位。”说到这里,朱仝看一看左右,凑近了宋江,低声说,“押司哥,你怕还不知悉,只为晁保正是你的结义弟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须放一条生路与他走。无奈县尉十分上,雷横又不知安的什么心。许多人牵绊在那里,碍手碍脚,十分不便。亏我装神鬼,左右支吾,生生放走了晁保正。县尉已有些疑心,我不得不装一装,好叫他开不得。”

“都!实不相瞒,为了结朋友,少不得有对不住朝廷王法的时候。想来你亦尽知?”

“就与人二房也难。”黄婆恨恨地又说,“这两年梁山泊的人越发张狂,有些价的,迁地为良,早都逃散了。与人二房,自然是贪图个茶来张,饭来伸手,日过得舒服。倘或是那普通人家,一般也要浆洗衣裳、生火饭,便你母女肯委屈,我也不肯。”

于是他踱了过去,凑到宋江边,低声提醒:“师父,你老脸不好看,莫如回去歇一歇。”

时文彬摔过纱帽,气消了些,依旧把乌纱上,传谕升堂勘问。

这时宋江心里好生不安。因为两名庄客之中,有一名曾亲见他昨日到晁家去过,倘若据实招供,把自己牵连了去,知县面前,倒不大好解释。

时文彬,神气和缓了:“果真是实话,我自有赏。只此时还不得赏你,也放不得你。且先押了,等查明属实,我不委屈你。”

“也罢!大恩不言报,日久见人心。”

“有倒有一个,不知成不成?”黄婆很沉着地说,“成了最好,不成却休怪我!”

“录清楚了。”时文彬向宋江叮嘱了这一句,又问堂,“共是七个人作案,你怎么说是四个人商议?”

县尉着实难堪,心中一阵一阵地冒火,也想摘乌纱,摔在知县面前,但设地为时文彬想一想,也难怪他着急,只好忍住了气说:“知县相公休动怒!拿得晁盖的四邻在此,结结实实审一审,或许可知晁盖的去,公事也算有了代。”

话未说完,朱仝猛地里扯开嗓喊一声:“哎哟!”便在地上着,不住地龇牙咧嘴。

宋江向茶店借副笔砚,讨张白纸,提笔写:“见字即付中等棺木一。”名是“刑案宋”。画了一个押,顺手付黄婆。

“原是遮人耳目的样。”朱仝低声答,“押司哥这里又无外人,何不自在些?”

朱仝有些心惊,笑着答说:“但愿不用它。”

站定,着刀说:“朱都,你只追我什么?我须没歹!”

“怎的?快扶朱都上来,看受了伤不曾?”

雷横心里明白,论朱仝的本事,拿一个晁盖,绰绰有余;军都,又是骑熟了的,说会忽然竭蹶,更是骗人的话。要放晁盖逃走,虽也是自己的心意,但叫朱仝一个人了人,自己却来看县尉的脸,心里未免不甘,所以连连冷笑:“须不是从前门逃走的!”

是“男要俏,一皂;女要俏,一孝”。阎婆惜的肤极白,穿着那一裁剪称的孝服,别有一异乎庸脂俗粉的天然风韵;加上转,似笑似嗔,招惹得那些游蜂浪蝶,转过来,走过去,只想觅个机会上来搭讪。

“自然,自然。只此已是承不尽了。”

走得不多些路,恰好撞着朱仝带着个士兵迎面行来。两人都站住了脚,望着对方。宋江看他是便衣打扮,额上包着一块紫的绢帕,肩上垂一条茧绸的带,把条左臂吊着。人虽受伤,气倒还不坏。

“是相好,才如此说。公堂上哪有这话?”宋江有些叹,“想我一个小小书吏,哪来结五湖四海朋友的手面?自有些刀舐血的勾当。都,你我不畏法度?实无奈。闲常想想,总要留个退路。你来看!”

“步军都回去——送朱都回去,军跟我走!”

朱仝欣然应诺,遣走了士兵,与宋江一起城。安步当车,路又不远,说着闲话间便到了宋家庄。

“快说?”黄

“有这等好事,何不快说?”宋江站住了脚。

“啊,啊!说得是,说得是,来!”时文彬将手一挥,“退堂!把这个人带到后堂,听候审问。”说到这里,转脸又告诉宋江:“你上到后堂来。”

朱仝原是指的,方向不对,便追到天边,也撞不着晁盖。那县尉越看越不是路,只得带回来。

“凡事有备无患。都,这一机关,便舍也只得我兄弟知。”

这段经过,阎婆自然不肯跟人说,所以黄婆完全不知:“这一家三,从东京来投奔一个官人不着,落在郓城县。昨日阎老儿害时疫死了,无钱葬送。母女俩商量完了,央我来媒,把女儿嫁了,收些聘金,好葬阎老儿。押司请想,一时哪里去寻这个主儿?正在这里走投无路,不想撞着押司。如今没话说,押司惯了好事的,可怜她母女两个,成一棺材。”

宋江领着朱仝离了客厅,推开东面一间厢屋,只见黄幡挂,青灯微明,收拾得极洁净的一座佛堂。宋江合掌向金龛里的三世佛拜了拜,移去蒲团,拉开供桌,不知怎么推了一,活络地板往上一翘,面便是个地窖。

怪不得宋江不肯续弦!朱仝心想,原来他时时防着犯罪被捕,早存着藏匿逃亡之心。这等看来,犯法之事,不为妙,于是想起私纵晁盖一节,要认真追问,便有许多破绽,心里七上八落,败了酒兴,略饮数杯,告辞回城。

“先是四个人商议作案,”那庄客说,“除我家主人,另外三个,一个是乡中教学先生,叫作吴学究;一个叫作公孙胜,是全真士;另外一个黑大汉,小人不认得,但知他姓刘。”

“住!”时文彬喝,“谁问你这些废话?你只说那三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

这自然都是正论,但宋江另有想法,他自己知的见不得人的事多了,说不定哪天发作,有了妻小,便是个绝大的累赘。他倒是劝兄弟娶亲,而宋清却又是个孝悌而拘谨的,兄犹在鳏居,自己便不肯成家。

朱仝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公事不好代。正为难之际,却又遥遥望见县尉骑着带人追了来,心里越发着急——人急智生,想得了一条苦计。

晁盖十分心,但事在危急,不敢耽搁,说了句“后会有期”,飞奔而去。

“然则又遮的什么人的耳目?”

“咦,咦!”宋江笑,“有话好说,如何这等拉?莫非要招我女婿?”

县尉了这个命令,带转,径往朱仝所指的田陌间奔了去。骑了的自然跟随,没有的便送了朱仝回去。

为朱仝视着的宋江,声不动,只不断:“见得是,见得是!必定早有风声,却不知从何而得?倒真费人猜疑。”

于是他略略料理了要公文,一个人离了衙门,信步往州桥行去,走得不多路,听得有人大喊:“押司,押司,请留步。”

“远在天边,近在前。便是发送你家老儿的宋押司!”

“你带着阎婆到东门陈五郎家,凭条取棺材。”宋江又问,“别样费使用,可曾有了?”

阎婆一听这话笑了:“老,我是什么难?如果为此,一不难。说句不识羞的话,我们这等人家,莫非还想替女儿讨一副五诰封?”

宋江这天却是吃得大醉。第二天想想宵来光景,前半截的经过倒还记得。一时不检,把个最隐秘的所在,告诉了人,心里异常失悔,立志要把酒来戒掉。

时文彬得意忘形,完了,朗然大笑。何涛也很兴,不断致谢,告辞而去。

“火起时,晁家的庄客早都逃散了。”

“自然。若你要说时,我也不指与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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