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0/10)

付，狠一狠心，撒一把火签来，大声喊：“动刑！”

居然真的要动大刑——堂看审的人，实在有些不清楚，究竟是吓人，还是整人。

正在困惑着急，又听衙门外蹄奔驰甚急，随后便是“登闻鼓”一阵响。

大家回看去，是个武将打扮的壮汉，一手持着鞭，一手持着极大的一个公文封，正大踏步走了上来。

“你是什么人？”张华山怒气冲冲地说，“竟敢扰公堂。”

“奉院刘大人钧谕：有急公文一封，请张大老爷当堂开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没有人识得他的来路，更不知投递公文，为何要取这样的行径？但卫虎心里有数——他认识李壮图，心知来意不善，便赶凑向张华山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我问你，”张华山的声音平静了，“你姓甚名谁，奉何人差遣？”

“回张大老爷的话，我叫李壮图，奉南直隶巡御史刘大人差遣，星夜投递急公文。”

莫非是倭寇要从海州侵，饬令预加防备的公文，这可不是当耍的事，便招一招手说：“拿来我看！”

未拆封，先看封面，认得是刘天鸣的亲笔所批：“严限星夜投递宿迁县正堂张，公文到日，即时拆开，不得片时迟延，违者听参。开拆形着令李差据实呈报，不准虚诬徇私，违者军法从事。”

因为有“徇私”的话，这又不像军了，张华山心想，若是备倭的公文，沿海各县应该都有，便问：“别县可有这样的公文？”

“这倒不知，我亦不敢打听。”

问亦徒然，且拆开来看了再说。撕开封，页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南直隶巡御史刘，特谕宿迁县令张华山，该县朱青荷逆一案，隐甚，本院现已接获密报，即日起程，亲临该县审理。仰该令即时停审，朱青荷及伊父朱建伯当堂保开释。案涉嫌人犯，并着该县一缉拿到案，毋得走漏一名，致重，切切此谕。

等看到一半，张华山已经脸灰白，看完以后，望着卫虎，半晌作声不得。

卫虎实在狠，到此地步，依然沉着，对张华山说：“朱家父女，请大老爷遵论办理。”

“噢，噢！”张华山茫然失措，不知如何着手。

“大老爷沉住气，凡事有我！”卫虎又说，“保开释，须作为大老爷自己的意思才好。”

有卫虎替他壮胆，张华山一颗悬摇不已、七上八落的心，总算能够定了来，大声喊：“朱青荷！”

“民女在！”

“此案万分复杂，尚须慎重访查。本县久知你是本县富，有家有业，谅你不致潜逃。现在本县将你与你父亲，保释放，随时听传。”

这几句话一说，堂声雷动。朱青荷却明白，完全是院大人的公文使然，但表面不得不磕谢：“多谢青天大老爷明镜悬。”

这话有些刺心，张华山绷着脸说：“你不要以为就此无事，案尚待审理，有罪无罪，还很难说。”接着便问：“你可有家属在此？即速取保！”

话刚说完，堂有人声答：“小人愿保朱家父女。”

接着，走来一个人，年纪四十岁左右，穿着白布大褂，脚也是一双白鞋，是有孝服在。张华山看了他一，开问：“你是何人？”

那人跪来答：“小人陈继成。这朱青荷是小人的侄儿媳妇。”

原来死者是陈继成的兄弟。张华山清楚他的份，不由得大为恼怒，把惊堂木一拍，大声问：“陈继成，我且问你，告朱建伯指使女儿行凶，犯逆重案，你可知是谁的状？”

“这——”陈继成着答，“是小人的侄儿陈家骐。”

“你可知？”

“小人自然知。”

“既然知，何以尔反尔，一会儿告朱家父女，一会儿又来保释朱家父女，你是有意拿本县作耍？”张华山戟指申斥，“目无官的刁民，我叫你识得厉害。”说着，便往签筒里去火签，看样要撒来吩咐动刑，先打陈继成一顿板。

陈继成急了，急忙磕喊：“大老爷，大老爷，小人有禀陈，容小人说完，如果不在理上，甘受责罚。”

“好！你说。”

陈继成原是缓兵之计，先躲了一顿打再作理。此时便定一定神，搜索枯要找几句话来说，无奈行为是有些前后矛盾，实在难以措辞。

“快说！”

“是！”陈继成无法，只好搪了，“有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原不知朱家父女冤枉。”

“然则，你们叔侄状，也是冤枉了朱家父女？”

“这话——”

“难不是这么说？”张华山有心要把案打消，便恐吓陈继成，“本县先办你个诬告朱家父女的罪。”

真是平地起波澜，案越扯越大了！陈继成有些光火，撞说：“既然大老爷喜办小人的罪，小人并无话说。请大老爷定罪就是！”

这一来，反是张华山有些不得台了，依他的格，最好当时便打他一顿，但一瞥见公案上巡御史的公文，不觉就气馁了。

“要定你的罪还不容易？”他说，“你愿打愿罚？”

话风已经了，陈继成还在犹豫，跪在一旁的朱青荷，却生恐节外生枝，怕他吃了前亏，便转脸低声说：“二叔，你老人家忍气！”

听得这句话，陈继成便毫不迟疑地向上答：“小人愿罚！”

“罚你捐一万两银，置办学田。”

“是！”

“还有，你既然自承诬告朱家父女，该把状撤了回去。”

这话骤听有理，多想一想便知存着私意。看朱青荷连连使着，他也会意了，便即问：“小人把状撤了回去，请问大老爷，小人胞兄喜堂惨死，难就此不明不白地算了不成？”

“那也不是。”张华山答，“你另补一张状，等本县替你缉凶就是。”

“既如此，小人遵命。”

“好了！”张华山大声说，“原告撤回诉状，本案不结而自结。朱建伯、朱青荷，着即释放。”然后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宣告：

“退堂！”

这样审理命案，从来不曾听人说过，真不清这位大老爷是糊涂还是明，但李壮图冷旁观，知他的用心，随即大声喊：“张大老爷，且慢退堂。”

“怎么？”张华山瞪着说，“你敢阻挠本县的公务？”

“不敢！”李壮图不亢不卑地答，“我只是提醒大老爷，这案结不得。”

“为什么？”

“案已经告到院刘大人那里，要结得等刘大人来结。”

这句话，堂又哄哄的一片，窃窃私语，原来张大老爷忽然开释朱家父女是于这个原因。照此看来，果然结不得。

“结不得便如何？”张华山用质问的语气说。

“请张大老爷将案人犯，一缉拿，静候院刘大人亲临本县审理。”李壮图接着又声明，“此是刘大人的面谕，要我提醒张大老爷，不可违误。”

一大帽压来，张华山无可闪避，想一想只能这样反问：“谁是案人犯？案人犯，不就是朱家父女吗？”

“喏！”李壮图指着卫虎说，“这不就是吗？”

卫虎绷着脸不响，张华山可着急了，如果承认他的指认，便得将卫虎收押，那就等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如果要开脱卫虎，得有一番理由——这个理由从哪里去找？

急无奈，只好讲歪理了，“姓李的！你不过奉院所差，如何涉本县公务？”他板起脸说，“本县岂能凭你胡指责，便胡抓人？你指本县公人卫虎是案人犯，有何凭据？”

这几句话听来倒也振振有词，但李壮图随刘天鸣多年，办过好些贪官，所以一丝不，沉着异常，这时便指着公案上的案卷说：“这么厚一叠案卷，里面自然有供词，凭供词所指，缉拿有关人犯便是。”

“这位老爷说的是，”朱青荷大声接，“万恶的卫虎，民女已经指认明白，请青天大老爷拿问！”

这李壮图振振有词了：“是不是张大老爷你——”

一句话未完，张华山恼羞成怒了，拍案骂：“你什么东西，敢来咆哮公堂？本县问案，自有权衡，何用你来嘴，给我去。”

“哼！”李壮图冷笑，“张大老爷，我是好意。此时人家不敢拒捕；事后你想缉拿，可就不容易了！”说罢，大步堂。

前的窘局倒是应付过去了，但细想一想，卫虎诡计多端，无恶不作，一转背潜逃无踪，那时院追究责任，自己百莫辩，岂不大糟其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