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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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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唤“嫣红”的姑娘陪宿,偏偏嫣红死了亲老,前一天奔丧回家了。王八赔不是,说好话,把所有院里的姑娘,都从被窝里喊了起来,冻得瑟瑟发抖地在黄甲山面前排班,随他挑选。哪知黄甲山就只要嫣红,整整闹了一夜。

第二天就是正德五年的大年初一,卫虎带了人来了。

他带了一班人上门“砸窑”,说得罪了他的贵客“黄大王”,把怡院打得稀烂,王八的一条,生生地被砍断。还有个叫小鸭,只说得一声:“真晦气!”卫虎叫人把她剥得光,在雪地里罚跪。

事后小鸭羞愤难当,哭到半夜,一上吊死了。

“这不是你与黄甲山有勾结的铁证?”刘天鸣面铁青地问说。

“回禀大人,此是王八有意诬陷。小人是有个朋友,今年大年初一在怡院争风吃醋,与王八打架,这个人与王八同姓,行三,不姓黄。黄甲山与王三怎好缠在一起?”

“你真会赖!王八告你砍断他的死小鸭,这是另一案。勾结海盗,案甚重,岂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可推卸?目前虽待缉拿黄甲山到案,一时无法指认,但既然时有往来,必有书信之类的罪证,须得仔细搜查。”刘天鸣当时看着左右说:“请张守备!”

张守备名叫张殿臣,是武,生得仪貌堂堂,弓娴熟,但有勇无谋,而且本忠厚,所以平常看不惯张华山和卫虎的狼狈为,却是无奈其何。这时听得巡招呼,便闪来,上堂行了个戎礼,抱拳说:“张殿臣参见院大人!”

他虽是武士,却比刘天鸣早一科。因此,刘天鸣客气地答:“不敢当!”接着又说:“为张守备设座!”

等搬来一张椅,摆在公案旁边,张殿臣告个罪坐,复又问:“院大人呼唤,必有见委之。”

“正是要借重。”刘天鸣问,“贵官职司城守,平日对卫虎勾结海盗,可曾听说过。”

“是的。”张殿臣老实答,“我也听说过,只抓不着他的证据。”

“证据是一定有的,不过卫虎对这些罪证,藏得很严,亦是可想而知。”刘天鸣停了一又说,“如今我想委请贵官多派人,会同我的家将,一起到卫虎家去搜查。此案关系甚重,请贵官多费心。”

“是!”张殿臣答,“决不敢疏忽,请放心!”

于是刘天鸣把林鼎和李壮图喊了来,当堂令:“你们两人随张大人一起去搜查卫虎勾结海盗的罪证,要特别用心!”

“喳!”林、李二人齐声答应。

“卫虎胆大包天,无恶不作,说不定在他家还藏着什么违禁的东西,务必仔细搜查,不得遗漏。”

林、李二人都明白,刘天鸣的意思是要他们附带找寻尚方宝剑的落,所以一面答应,一面向上使了个,表示会意。

“张守备,”刘天鸣又说,“罪不及妻孥,搜查的时候,不可扰。”

“是!”张守备站起来答,“不敢不守纪律。”

发落了这一案,刘天鸣决定,还是要先审朱、陈一案。等吩咐何清提取此案卷宗,堂观审的老百姓又动了,好半天才得静来。

“卫虎,”刘天鸣说,“现在问你朱、陈一案。这一案的卷宗已有一尺,首尾俱全,你实在不须抵赖。否则本院绝不容,那是你自讨苦吃!”

“是。”卫虎答说,“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刘天鸣看着案卷问,“你可是本年七月二十四续弦?”

“是的。”

“你娶的是什么人?”

“是个妇人,娘家姓诸——诸葛亮的诸,夫家姓尤。”

“怎么?是寡妇吗?”

“不是寡妇,是弃妇。”卫虎信胡扯,“她丈夫尤三不要她了,小人五十无,看她生得宜男之相,所以央媒说亲,定了七月二十四迎娶。”

“尤三为何不要他妻?”

“大人,”卫虎恻恻地一笑,“这是尤家的事,小人不晓得。”

刘天鸣碰了个,心生警惕,卫虎其刁无比,倘或言语中轻率,自取难堪,堂上堂份不同,怎么样也是一件失算的事。

于是,他调一调呼,把自己的怒气息来。他很冷静,知这时候最容易发怒,而且也容易怒,把卫虎打一顿或者“动大刑”上夹,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堂的老百姓,特别是那些在乡党之中受尊敬、脑冷静的老百姓,心里不免有了疑问,觉得卫虎的话或许有理,堂上恼羞成怒,加以刑罚。如果现了这样一况,自己就算失败了。

为了这样的心得,刘天鸣不但神自若,而且因为理得心安,在颜面上反显罕有的冲和之气,他不自觉地以一辨理的声调问:“那么,你娶到了你妻没有呢?”

问得妙,答得更绝,卫虎黯然摇的表:“如果娶到了,怎么会有今天这一案?”

“怎么说?”刘天鸣用急促的声调问,“照你的说法,是不曾把你的新妇娶到,还是娶错了人?”

“不是娶错人,是——”

“为何不说?”

“说来惭愧,”卫虎答,“这一案闹到今天这般田地,劳动大人从南京来亲审,都为的是小人吃了个哑亏。”

“噢——”刘天鸣提警觉,知卫虎有骗人的说辞了,“我倒没有想到,你还有吃哑亏的时候。”

这句话调侃得很好,堂笑声,这便是不信任卫虎的有力表示——卫虎不自觉地有些气馁了。

“是,小人吃了哑亏。”卫虎到底是厉害角,说得丝毫不窘态,“那天轿抬到门,打开轿门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一空的轿。”

轿!堂上堂无不诧异,堂百姓,从未听说过有空轿这回事,堂上的院大人则是没有想到卫虎有这样瞪着说瞎话的回答。

卫虎很厉害,刘天鸣心里在想,他的这个回答,人意料,便有先声夺人之利。但是,卫虎的病太多了,什么地方也禁不住一驳,只要跟他平心静气周旋,不必妄动无名之火,能这样,才能收得导民守法向善的效用。

于是他问:“何以是空轿?你不觉得你这么说,是荒天之大唐吗?”

卫虎说他娶来的是一轿。然则何以不追究呢?他说他知涉也无用,这是“骗婚”,因为事先他就听说新娘不愿上轿,所以发现一轿不足为奇。估计形,尤三夫妇早已逃县外,就追究亦属徒劳,而且时已夜,复有宾客要招待,一切都只有摆到第二天再说。

这番造的话,编得理,首尾俱全。刘天鸣心里在想,倘或提朱青荷到堂对质,一定在言语上敌不过卫虎,姑且不驳他这一层,问去抓住了明显的漏,一并算总账也还不迟。

于是他问:“照你这一说,那天你不曾见过朱青荷的面了?”

“不但我不曾见过,一堂贺客,谁也不曾见过。”

“贺客是些什么人?”

“同事居多。”

“听说你的人缘不错,同事自然都向着你,我也不必传证了。”刘天鸣讥刺了这句话便又问,“第二天你如何?据说,你一早就到了县衙门?”

“是。”卫虎答,“本在假中,只因为了命案。”

“就是尤三嫂刺死陈德成一案?”

“是。”卫虎心细如发,补了一句,“那时不知是尤三嫂。”

“现在呢?”刘天鸣也厉害,接着他的话问,“现在你可是知了?”

“现在也不知。”卫虎其无比,一句有的话都不肯落,“陈德成这一案是无命案。”

“那么,”刘天鸣问,“如果我放你去,可有把握破这无命案?”由于自陈能觅得尚方宝剑那个试探不成功,卫虎已有戒心,摇着:“日隔久了,就算领‘海捕文书’遍天去访,也没有把握。”

卫虎的话来,刘天鸣只好仍旧回到原。“你人在家中,怎的知了命案?”他问。

“小人虽在家中,照常办案,自有线来报。小人心想,既有命案,县大老爷必得相验。天气太,尸首摆不起。再说趁早风凉也好办事,小人估量县大老爷一早就要乡,所以连夜赶回衙门来伺候。”

“哼!”刘天鸣冷笑,“照此看来,你倒是个谨慎奉公的人。”

卫虎大言不惭地答:“小人一向谨慎小心。”

“对了,你谨慎小心得很,所以行事不落痕迹。不过这一案支离忒甚,你想掩饰也掩饰不了。我问你,到了陈家,你跟张知县说些什么来着?”刘天鸣蓦地里把惊堂木一拍,“实话说!”

这一吓有些效验,卫虎疑心张华山已经把实告诉了刘天鸣,如果造一番供词,两不对,就难以挽回了。

因此,他觉得不妨先装糊涂,看一看形再作理,于是故意摆茫然的神:“小人记不得说些什么。”

随他乖觉如鬼,到底也有失言的时候。他如果索赖了个净,说当时不曾说话,刘天鸣倒也无奈其何,如今说“记不得说些什么”,可见得话是说了的,只是不肯承认,因而以“记不得”作推托。

“你这么明能的人,又遇着这么件所谓‘逆重案’,岂非自欺欺人之谈!”说到这里,刘天鸣心想,这该对质了,便即喊:“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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