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豪贵侈靡(2/5)

凡政治，每随风俗为转移，而以政治之力，矫正风俗者，则往往仅能收效于一时，此事之无可如何者也。然使惩劝有方，亦尚能收一时之效。而晋、南北朝之世，则并此而无之。《晋书·范宁传》：宁上书曰：“人无涯，奢俭由势。今并兼之士，亦多不赡。非力不足以厚，非禄不足以富家，是得之有由，而用之无节。蒱博永日，驰骛卒年。一宴之馔，费过十金。丽服之，不可赀算。盛狗之饰。营郑、卫之音。南亩废而不垦。讲诵阙而无闻。凡庸竞驰，敖诞成俗。”其弊可谓矣。然不赡者岂不穷而思反，合第十二章第五节所引贺琛之言观之，而知整饬之非遂无术也。乃谢石之死，范弘之议谥曰襄墨，此徒以虚名贬斥，而时尚不能用，况其于此者乎？《王述传》云：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赂遗，而修家。为州司所检，有一千三百条。王导使谓之曰：“名父之，不患无禄，屈临小县，甚不宜尔。”述答曰：“足自当止。”时人未之达也。比后屡居州郡，清洁绝。禄赐皆散之亲故。宅宇旧，不革于昔。始为当时所叹。犯法至千三百条，而犹为当时所叹，可见时俗之波靡矣。而王导之徇私纵恶，其所犯，又奚翄千三百条而已哉？

元帝渡江，奢侈之风，未之有改。《晋书·纪瞻传》云：瞻厚自奉养。立宅于乌衣巷，馆宇崇丽，园池竹木，有足赏玩焉。《谢安传》云：安于土山营墅，楼观林竹甚盛。每携中外、侄，往来游集，肴馔亦屡费百金。世颇以此讥焉，而安殊不以屑意。则虽贤者亦不免焉。安弟石，遂以聚敛无厌，取讥当世，不可谓非父兄之教不先也。武人如陶侃、刘胤，（见第三章第三节，第四章第三节。）世族如王国宝等，（国宝，述之孙，坦之之也。史言其聚敛不知纪极。后房伎妾以百数。天珍玩，充满其家。）不知礼义者，自更不足责。恭谨志节之士，不随俗波靡者，如周、卞壸、褚裒、庾冰、桓冲、王恭、殷仲堪等，其为凤麟角，亦与西晋之世无以异也。南方之豪，其贪纵鄙吝者如周札等，亦与北方之士无异。（《札传》云：贪财好，惟以业产为务。兵至之日，库中有仗，外白以兵，札犹惜不与，以敝者给之。其鄙吝如此。故士卒莫为之用。此与新蔡王腾，可谓双绝矣。）《谢安传》言：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纯，以为珍膳。上一尤，辄以荐帝，群未尝敢，于时呼为禁。江东之穷困如此，而北来新人，溺于故习，南方旧族，率其弊俗如此，求振起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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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侈之为，固多于贵势，然纪纲既素，则亦将延及平民。《宋书·周朗传》：世祖即位，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曰：“一炫金，不及百两；一岁衣，不过数袭；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逮至婢竖，皆无定科。一婢之，重婢以使；一竖之家，列竖以役。瓦金、绣、浆酒、藿者，不可称纪。至有列以游敖，饰兵以驱叱，不亦重甚哉？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而市造华怪，即传于民。如此，则迁也，非罢也。凡厥庶民，制度日侈。商贩之室，饰等王侯；佣卖之，制

敕记室勿报。曾劭，骄奢简贵，亦有父风。劭庶兄遵，亦奢汰。遵四：嵩、绥、机、羡。史惟于嵩无贬辞。于绥则云：自以继世名贵，奢侈过度。既轻，翰札简敖。城王尼见绥书疏，谓人曰：“伯蔚居，而矜豪乃尔，岂其免乎？”刘舆、潘协谮之于东海王越，越遂诛绥。于机则云：亦矜敖。责乡里谢鲲等拜。或戒之曰：“礼敬年爵，以德为主，令鲲拜势，惧伤风俗。”机不以为惭。于羡则云：既骄且吝，陵驾人，乡板疾之如仇。永嘉之末，何氏灭亡无遗焉，得谓之偶然乎？《石崇传》云：贾谧诛，崇以党与免官。时赵王专权，崇甥欧建，与有隙。崇有伎曰绿珠，而艳，善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尽其婢妾数十人，曰：“在所择。”使者曰：“本受命指索绿珠，不识孰是？”崇然曰：“绿珠吾所，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而又返，崇竟不许。秀怒，乃劝诛崇、建。夫其所以召祸，亦未始非其敖很有以致之也，岂真以一伎哉？孔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护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当时贵势中人，轻浅寡虑如此，而任之以家国之重，安可得乎？此其所以五胡一起，遂如土崩瓦解而不可止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