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他正说
,“我原不
你什么师父,承你厚
,少不得我也要尽
心。这两年边界不靖,八尺男儿一刀一枪在疆场上挣个前程
来,才算不辱没了父母。如果你有此心意,想学些武艺好讨个
,我自然帮你。不然,我劝你还是不学的好,学了反而招祸。”
“师父教训得是。”张中立神态肃穆地说。
石秀也不知他是真心以为是,还是有意敷衍,一时无可究,只好信以为真。“从明日起始,你我每日定个辰光,一起练功夫。”石秀说
,“那些
拳绣
是虚好看,无甚用
。你如果真想从军,须学两样武艺。”
“是!”张中立起劲地问,“师父说,是哪两样?”
“一样是枪,一样是弓箭。”石秀答
,“这两样是疆场上用得着的东西,京里的禁军都学它。”
“好极,我就跟师父学这两样。我有个地方,倒还宽敞,明日我就立个箭垛起来。每日哪时有空,请师父吩咐,我好来接。”
“总在午后。”石秀又说,“不过有句话,我须先说在前,总在一个月后,我要到太原去访个要
朋友,约有两三个月的耽搁,所以趁这一个月,我先指
你打
基的功夫,你须有耐心。”
“‘师父领门,修行在个人’,我理会得。只是——”张中立说,“一个月里就要办喜事,却不匆促了些?”
这倒提醒了石秀。“多的日也等了,又何必争在这几日?”他使了个缓兵之计,“托你与快活三从从容容替我办,等我太原回来再酬谢。”
“说什么酬谢!明日我与快活三商量,先说定了它。等师父到太原去的那时候,我替师父觅新房、办日用,一回来就好吃喜酒。”
“对,对!就是这等。”
到得第二天午后,张中立亲自到潘记行来接,小徒弟
去一报,石秀随即迎了
来。走到门
一望,只见他手里牵着两匹
,不用说,一匹是他自己骑了来,一匹专供石秀乘用。
“师父,你看这匹如何?”
石秀久走南北,也贩卖过牲,对识
自然不外行。看那两匹
,一匹是
青,虽非
驷之材,却不见得如何
。另外一匹乌骓就不同了,
脚细,双耳如两片竹叶,浑
油光闪亮的
片,赛似一匹乌油油的缎
,衬着雪白一条鼻
,神骏非凡。
“好!”石秀脱赞了这一声,退后两步再细细打量,但见那匹乌骓岳峙渊渟般昂然屹立,任凭有班顽童在它
蹄前后绕来绕去,只是不惊不睬,看来还是匹战
,不由得心中大喜,因又问
:“这匹
可有主儿?”
“自然有了!”
“唉!”石秀跌足嗟叹。
张中立却笑了。“师父,”他正一正脸,“你老就是这匹
的主儿。拜师须献贽敬,师父休嫌菲薄。”
石秀大喜。“只是,”他又踌躇了,“如何受你这份重礼?”
张中立不响,只把缰绳抛了过来。石秀接在手里,往“判官”上一搭,自己绕着
前后走了一圈,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抚摸,那匹
真的通人
,驯顺地随他去摆布。
“师父!请上,我引路。”
相将上了,一前一后
了西城。城外一号直通燕京的大
,石秀一抖缰绳,那匹
就像着了
似的掀开四蹄,一支箭般
了
来,不消片刻,已经将张中立抛得望不见人影了。
石秀异常得意,慢慢收步,到了一家村落,牵着缰绳溜了两个来回,才见张中立气
吁吁地赶到。
“中立,多谢,多谢!”石秀很兴地说,“这匹
太好了。”
“师父!”张中立依旧着气,“可知
我孝敬这匹
的意思?我是
望师父
个月走后,早早回来。”
想不到张中立这么一个人,能说这等
意
挚的话来。石秀惊异之余亦多
动,心想,倒真要好好传授他一两样武艺,才不枉师徒相
这一场。
于是他问:“你那个场在哪里?我去看看。”
“还得往回走。”
往回走到望得见城墙的地方,由一条岔路去,有座废旧仓房,已有五六个人等在那里,都是张中立一伙的少年,见了石秀,无不恭敬执礼。石秀略略敷衍了一会儿,从兵
架
上
取一支红缨银枪,试一试是轻了些,不过也还将就可用。
“从来使枪必奉杨家,号称‘杨家三十六路枪’,如今我尽三十六日工夫,教会了你!”
于是逐日午后在这座仓房中教练杨家枪。教到第七日上
,潘记
行存货已尽,遣散伙计徒弟,贴
一张“本店歇业”的红笺纸,就不卸排门了。
这天恰是着杨雄不上番的日
,吃了早饭,特地走来看石秀,从窗外望
去,但见他仰首躺在床上,双
直勾勾地看着帐
,是想心事想得
了神的样
。
“兄弟!”
“啊,大哥!”石秀从床上一跃而起,“请坐!”
“日日惯了营生,一朝歇手,反倒闷得慌,是不是?”
“正是。”石秀已经打定了主意,趁机说,“那张中立看似无赖,其实志诚。如今跟我学杨家
枪,日日
城也不便,我想搬到他那里去住。大哥的意思如何?”
这最后一句是有意如此问,表示自己也是不得已才搬了去。杨雄听了巧云的话,自然不会拦他,便
说:“这也由你。我常日不在家,不能陪你;有人跟着你一起练功,也是个消遣。”
这意思是极力赞成。石秀随即又说:“大哥允许,我明日就搬。”
“也不必如此匆促。这且不去说它了,我有件事要问问兄弟你的意思。”
“大哥请吩咐!”
“闲着也不是事。兄弟,你这副手放着不用,着实可惜。如今衙门里‘快班’上缺人,我想面禀知州,保你补个名字。你
如何?”
这是荐石秀去当捕快。捕治盗贼,为民除害,原是好事,只是平民百姓提到捕快心里就有异样的觉,还有句难听的话,叫作“捕快贼
”,所以石秀不愿。但杨雄是一番好意,率直拒绝,怕招他不快,所以踌躇难答。
“兄弟!”杨雄倒谅他,“若是你另有好打算,这件事作罢亦可。”
“不瞒大哥说,我想投到老相公帐
去讨个
。”
“你要到陕西去?”杨雄愕然,“我倒不曾想到你愿意走这条路。”
“我想,这条路不坏。”
“原是不坏,不过如今还走不得。”
“这是——”石秀不解地问,“这是何故?”
“你去投军,起始自然是补个小兵的名字,一份饷有限得,只怕养不活胜文。”
提到这上是石秀最大的难题,心中一时不愿成家的本意不便透
,便只好使一条缓兵之计了。
“大哥说得是,待我好好想一想,再作理。”
“也好!”杨雄站起来,“今日白昼无事,午后我们去找快活三,一起到金线那里去吃酒。”
石秀心里有数,这是要谈亲事了。如果将胜文喊了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涉,便无躲闪的余地,所以推托要教张中立练
枪,辞谢不去。
“那也不要,你练完枪,索
邀了张中立一起来。”
听这一说,石秀无奈,只好应承。于是吃过午饭,等石秀一走,杨雄换了衣服亦待门,却被巧云喊住了。
“你到哪里去?”
“去看个朋友。”
“今日是你值宿,明日又是卯期。”巧云说,“早些回来,吃了晚饭,好上衙门。”
“我不回来吃饭了。”杨雄答说,“与朋友街上吃了酒,一直到衙门。”
巧云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些日,杨雄的番期与同事掉来掉去掉
了,吃不准他这天是宿在衙门里还是回家住,所以借此探问,要探明了才好“烧香”。
到得黄昏,迎儿将三炷绿梗的线香
向大门不久,胡
陀就来了——他如今也不是天天来。从石秀去过那一遭以后,海和尚吓破了胆,举动格外谨慎,先在衙门里打听好了杨雄的番期,是当番的那天,才遣胡
陀来看一看。有时心绪不宁,便不多事。为此还惹起巧云许多闲话,海和尚
中赔罪,心里却是铁定不可移的主意,一切谨慎为妙。
这天也是心绪不宁,但非教胡陀来不可,因为有一番话必得说与巧云知
。得报是绿梗
的香,便先诸事不
,只闭目养神,挨到起更时分才换了衣服,悄悄来到潘家。
“石三郎呢?”海和尚一见了巧云就问,“可是睡了?”
巧云一听就有气。“哼!”她冷笑,“哪里敢睡?回
还要来替你大和尚候安问好呢!”
海和尚一愣,随即在脸上堆足了笑容,“亲亲!莫生气,我不过问一声儿!”说着便伸手摸到巧云的前。
那婆娘使劲一掌打开了贼秃的手。“他是你家老祖宗,
门先要问他!”巧云余怒未息,“真正气数,二十天不见人影,一来了,也不问问人家这一阵
过得可顺心,却问那不相
的人。死和尚,你的良心在哪里?”
“你摸,在这里!”他拉着她的手在摸他前。看她的气消了些,才敢谈正经,“这二十天的事你可知晓?我几乎
不得台!”
“原是听说了。”巧云换了关切的声音,“就想等你来问一问,偏生就不来。”
“如今不是来了吗?”海和尚停了一,愤愤地说,“也不知
哪个
地狱的,在太无老法师面前说了我许多坏话,
生生把个报恩寺的住持让了
来。想想实在不甘!”
“不甘又如何?你没有嘴,不会理论?”巧云又冷笑,“平日能言善,惯会哄人,原来到了
要关
,也不济事!”
“哪一回到了要关
不济事?”
看他贼忒嬉嬉的样,巧云才辨
语中之意,脸一红骂
:“你少得意!哪个稀罕你?”
“说笑归说笑,正经归正经。”海和尚又说,“我今日有个好消息,特来报知。只为舍不得你,我另外安排一个隐秘所在,你千万休说与他人知
。”
“在哪里?”巧云问,“是怎么一个所在?”
于是海和尚与巧云并肩携手坐在床沿上,细谈他的那个隐秘所在——在蓟州西北二十五里的盘山。这座山周围百余里,气势雄伟,远望如一条夭矫的神龙在云端里盘旋,所以又名盘龙山。
盘龙山与文殊菩萨的场五台山相似,故而又称东五台。从上到
,分为三盘,层峦叠嶂,风景绝胜;中盘南面有座翠屏峰,又叫翠屏山,山中有座福善寺,原是唐朝就有的古刹,只以地
偏僻、年久荒废,现在是海和尚熟识的一名僧人——法名照山的在那里当家。
照山初接手时,寺里还有十个和尚,不到半年工夫,走了一半;余的那五个,半饥不饱,境况可怜。这天是照山到报恩寺来借粮,海和尚正愁着托足无地,听他诉苦的当儿,灵机一动,便与照山商议,愿意拿钱
来,替福善寺兴修大殿,重塑金
,另外再置一两顷田,作个久
之计。
福善寺香火冷落,又无寺产,照山看自己也待不
了,忽然得此意外机遇,如何不喜?当时应承,愿意让
住持的位
来,请海和尚去当家。
海和尚却另有打算,托词闭门静修,不肯面,而且嘱咐照山不可说
去。只是虽不
面,却愿意撑照山的腰,好好替他
几个主意,将福善寺的香火
得兴旺起来。
“到那时候,你便到翠屏山福善寺来烧香,我自有安排。”海和尚又说,“照山是老实人,识不透我的机关。你我人不知、鬼不觉在那里相聚,不必贼似的暗来暗去,也不必四更将尽,正好睡时便须起
,倒不是好?”
“果然是好!”巧云听得意迷,“转
便是夏天,若得说动了他,带着迎儿上翠屏山去避暑,那才是称心惬意的日
。”
就在这时候,有个浪少年赶到金线那里去寻张中立。这少年叫施金虎,是张中立手
的虾兵蟹将,这天也跟着他一起从石秀学杨家
枪。到得黄昏,石秀约张中立到金线家吃酒,行前留了话,所以一寻便着。
闯到席前,只见石秀与张中立俱在,杨雄却到衙门上番去了。施金虎略略招呼,随即将张中立唤了来,低声说
:“那贼秃,到底摸着了他的底!”
张中立大喜,急急问:“在哪里?”
“嗐!”施金虎重重叹气,“你猜!教你猜三天都猜不着。”
“那就不要猜。有话快说,有快放!”
施金虎却不肯快,一面向里看着石秀,一面将张中立拉得远远的,站定了说:“我说将
来,便是一场祸事,
看就要血溅报恩寺,说不定还是两条人命。”
这一说将张中立的酒意一扫而空,着急地骂:“你这厮!快说,怎的吞吞吐吐,惹人发火!”
“莫声,莫
声!”施金虎慌忙摇手,“说
来吓你一
!海和尚真个吃了豹
胆,把杨节级的老婆搭上手了。”
“哪个杨节级?杨雄?”
“不是他是哪个?”
张中立大吃一惊。“你莫是看错地方了?”他不信地问。
“万不得错。等了半个月,到底等到了——”
半个月以前,张中立为了悟先对石秀的那一撞,便要寻海和尚的晦气,替石秀、也替他自己愤。当时因为石秀和快活三拦着,张中立装作无事,暗地里却使唤施金虎,夜夜到报恩寺附近去探海和尚的踪迹。
这天才得发现,海和尚换了儒生打扮,这便越发见得他不好事了。施金虎悄悄盯着,一直盯到潘家,看得明明白白,才赶
来报知消息。
“你若不信,这时候掩到潘家去,包从她家帐
里捉
一对‘妖
’来!”
“我又不是她本夫,如何去捉她的。”张中立想一想说,“是了!必是趁杨节级上衙门当番的时候,那秃驴去垫空当。如今——”
“如今怎么?”施金虎关切地问。
“事太大了,你说得不错,闹
来便是两条人命,待我想一想。”张中立又说,“今日你大功一件,本当留你在这里吃酒,只怕言语不谨,
给我师父听了,他是有名刚烈的
,不是耍
。你到别
消夜去吧!”
说着摸几钱重一块碎银
,打发了施金虎,仍旧回到席面上,看着石秀发愣。
“你怎么了?”石秀问,“那姓施的来说了什么?害你心神不定!”
石秀疑云大起,但也看了来,张中立是碍着人多,不便说话。同时也觉得二更已过,三更将到,是该尽兴归去的时候,所以站起
来说:“酒也够了,散了吧!”
说到这里,胜文先意殷切地抛过一个
来。金线
尖,便即笑
:“也罢!若不是有人等着三郎,我决不放你走!”
“我呢?”说这些风调笑的话,张中立便又是一副神
了,涎着脸说,“金线,还有我在这里!你就不放我走吧!”
“留你在这里甚?”金线一掌打在他
上,“我又不少看门的狗!”
“你看你!”胜文刮着脸羞他,“自讨没趣。”
“你懂什么?打是,骂是
,若不是碍着杨节级,我今天是不走定了。”
“去你的!”金线又嗔,“你敢不走?拿大打你
去!叫你尝尝‘打是
,骂是
’的滋味!”
“罢,罢!”张中立乘机向石秀使个,“师父,我怕金线的
,在门外。”
在门外甚?自然是等石秀有话说,胜文和金线都明白,只是一个不便开
,一个却不妨说话。“用不着在门外等!”金线冷冷地说,“快回去吧!迟了当心你
娘罚你的跪。你师父用不着你照应,伺候你
娘去吧!”
这两句话说得过于尖刻,张中立脸上未免挂不住,幸好石秀了
来,将早
在手里的约莫四五两重一块碎银
,
向金线手里。“今日我有事,”他转回来又拉住胜文的手,拍一拍手背说,“明日来看你!”
说完掩就走。他的举止轻捷,金线想拉没有拉住,望着胜文的幽怨脸
,追
来大骂:“姓张的!你就是勾魂鬼,专
损德的事!”
“好了,好了!”一直不曾开的快活三说,“亏你是见惯了生张熟魏的人,莫非还看不
来,他师徒两人有不便教外人知
的事要谈。”
这一把金线和胜文都说得气平了,只是胜文却又添了忧虑。“那个浪
,专好惹是生非!不知撺掇三郎去闯什么祸!”她怂恿着快活三说,“你何不去看看?”
“这话说得是!等我去看。”快活三匆匆起,赶了
去。
快活三赶到门外,但见月如银,清清楚楚地看见张中立正指手画脚地向倚
而立的石秀讲得十分起劲。但等他赶过去,却连个话尾
都不曾抓着,张中立已经讲完,石秀却只是发愣,相向无言,教快活三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不瞒你说,这件事我早知了。”
“早知了?”张中立大为诧异,“为何不动手?”
“唉!家丑不可外扬。”
“话是不错。”张中立略停一停又问,“就算不师父的事,却也难忍。师父也不想个法
,暗中治那秃驴一治?”
“如何不曾想法?我原以为他心存顾忌,已经断了。”
于是石秀将年前到外县贩猪之前,如何闯报恩寺当面警告海和尚的经过,约略叙了一遍。这
快活三才听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这贼秃,竟不要命了?”他失声而言,“这等
胆包天的事来!”
“可恨!我只他已经悔过向善,如今才知
,胡
陀虽不再来吵人,他却暗地里还有往来,我竟让他骗过了!”
这时石秀转过脸来。映着月光,快活三才发觉他形容可怕:脸铁青,双
发红,仿佛
得
火来。“三哥,”他急急拉住他的袖说,“你不可造次。律有明文,须本夫方能捉
。”
石秀不作声,闭着嘴,一只手
握着
鬃,好半天才重重地叹
气说:“唉!就是这个为难,我不晓得该不该告诉我大哥。”
快活三跟张中立的想法不同:一个持重,一个好事。只于好事的却不便明说,于是快活三提议:“且到我家坐一坐,从计议。”
“这么晚了,何必去吵醒三嫂?不如城到我那里去,我替师父已备了一间房,今晚就睡在那里也可以。”张中立又说,“快活三与我一起,将就一夜。”
“对,对!”快活三就怕石秀回去了,一个人在床上越想越替杨雄不甘,一个忍不住,拿把刀闯到后面,便是难以收拾的一场大祸,所以极力赞成张中立,“三哥,你徒弟说得不错。我们到他那里好好谈一谈,‘三个臭匠,合个诸葛亮’,尽这一夜工夫,想它一条万全之计。”
“也罢!”石秀,问张中立,“此刻叫城叫得开吗?”
“守城的官儿是我熟人,一叫就开。”
于是张中立先上了,快活三与石秀合乘一骑,叫开城门,到了张中立练武的地方。厨
还有些现成酒菜,搬了
来吃着谈。
“三哥!家丑不可外扬,这话一不错,我看,”快活三向张中立使个
,“还是不说与杨节级知
的好。”
张中立懂他的,但心里实在不以快活三为然。“常言
得好:越怕事,越多事。”他说,“如果当初有个断然决然的念
,如何像今天这
月
,杨节级自己在衙门里凄凄清清,却放着
妻陪和尚睡觉?我想想也不平!”
“要你这个狗贼不平
什么?”快活三沉着脸说,“胜文说你的话一
不错,专好惹祸。”
“好,好!”张中立把脸气得煞白,“算我多事,不曾说。你是量大气宽寿,跟千年不死的王八一样!”
正事不曾谈半
绪,他两个倒先破脸了!石秀又烦又不安,便
摇着手说:“莫吵,莫吵!有话慢慢说。”
“是!有话慢慢说。”快活三让步了,“当然也不能便宜那贼秃,总得想个法,治他一
。”
这一说,张中立气平了些。“师父,”他说,“明天我陪着你老人家一起到报恩寺,寻那秃驴问他。好便好,不好就先叫他吃顿苦,再说,我就不相信,凭师父的本事,斗不过那悟先。”
提到悟先,快活三又有些担心。“三哥,”他说,“海和尚离了报恩寺,悟先自然也不能再在那里挂单。我看,等他走了,再找海和尚算账也还不迟!”
“怕他何来?”张中立的气又上来了,“快活三,你是快活惯了的,一小事便愁得不得了,‘树叶
掉
来怕打开
’,还能在外
混?你少开
!
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教我好烦。”
石秀怕他们又斗翻脸,赶
去说:“我有主意了。”
其实还没有主意,只是这样一说,好教他们俩不再各执一词。快活三不响,张中立也不响,却都拿望着他,要听他的主意。
“我倒问你们一句话,”石秀把话拖了开去,“照你们看,海和尚那厮,从报恩寺来,会在哪里存
?”
“他哪里舍得走?”张中立个赔罪的神态,“有句话我要放肆,师父恕我一遭。”
“不要,你说!”
“杨节级的那巧云娘,实实在在是个能教人失魂落魄的尤
!换了我是海和尚,也割舍不
。”
“咄!”快活三先自呵责,“好没轻重的话。”
“我是实话实说。”张中立伸手来,“你不信,我跟你打个赌。”
快活三是个聪明的老实人,心想,不如趁这打赌的机会,先把石秀的怒气压来,然后便警告海和尚,早早离了是非之地,却不是又保全了杨雄的面
,也免了石秀的灾祸?
他自觉这个算计绝妙,于是很起劲地问:“怎么赌法?”
“赌金线家或胜文家一桌酒。”
“不好,不好!”快活三大摇其,“在这两家摆酒,少不得要请杨节级;就不请他,她们两个少不得也要问,岂不
机关?”
“那就在王六酒家。”
“是了!包你三天以便输东
。”说着,快活三伸
小指来,便待与张中立勾约。
“却有一层,”张中立机警,先要把话说明白,“须是那秃驴永远离了蓟州,才算我输。这三日之中,也许不见人面,过些日,想想心
难熬,又悄悄儿溜了回来,那时怎么说?”
“自然是我输,吃一桌还两桌。”
“好!请师父见证!”张中立也伸
小指,与快活三钩了钩。
“三哥!”快活三乘机要求,“你好歹忍一忍,也休与杨节级说起,等过了三天,我与他赌的一桌酒见了分晓再说。可以不可以?”
石秀想了想,万般无奈地答:“也罢!就再等三天。”
“一言为定。三哥是信义之人,必定说话算话。你今日也休城了,与中立说说话,解解闷气。”
“对!”张中立说,“师父索从此就不必回潘家了。”
“明日再看。”
“我可要城了。不回去,明日我那黄脸婆与我打饥荒!”说着,快活三便向张中立使个
,然后匆匆转
而去。
张中立会意,先不作声,等快活三走得远了,才像突然想起件要事要关照似的。“快活三,快活三,等等!”一面喊,一面撇
石秀,
脚就撵。
快活三站定了脚等他。“中立!”他脸郑重地说,“你若是还想跟你师父学本事,今夜可千万看住了他。海和尚可杀,却须有个杀法。三日以后,他如果还不走,我们作个计较,教他落得个‘牡丹
死,
鬼也风
’。你
如何?”
“好极!”张中立不知他是缓兵之计,欣然答,“我看他三天以后,必还在蓟州。王六酒家吃你的东
时,就商量动手?”
“就是这么说!”
快活三放心大胆地扬而去。守城的也熟,叫开城门,匆匆
,却不回家,往潘记
行奔了去,绕远路由西门
大街,为的是先去寻个熟人。
这个熟人是个更夫。就在路第一条巷
,有个
方形的木笼,像是一
安了四条
的大棺木。快活三走到那里,敲敲木笼叫
:“刘二,刘二!”
“哪个!”刘二在里问。
“你快来就知
了。”
“噢!是王三爷!”木笼有推门,刘二一伸手推开,
坐了起来,“四更快到了!怎的还在外
?”
快活三懒得跟他说不相的话,摸
一把铜钱递了过去:“跟你讨桩差使!”
“王三爷,你不曾吃酒醉?”刘二笑,“说笑话了,跟我讨差使,莫非替我去打更?”
“正是!来,拿梆跟锣给我!”
刘二自己也是梦意犹在,一时辨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看着他发愣。快活三懒得多说,一把铜钱抛在木笼里,伸手将他打更的家伙从上摘了
来。
“过一会儿来还你,不准跟着我来!”
说完,他自走了,一直走到潘家旁边那条死巷
,看清了没有人,便“锵、锵、锵”地打起更来。
打的是六更——大宋朝只为太祖皇帝听了华山陈希夷“只怕五更”的一句话,不打五更打六更。梆儿锣声透
罗帐,海和尚一惊而起,吓得一
的汗。
“怎的?”巧云也惊醒了,“莫非了噩梦?”
“了不得!你听,打六更了。”一面说,一面披衣而起,“赶快走吧!”
于是海和尚匆匆穿衣帽,由巧云亲自送了
门。到得侧门,先拉开一条
,探
来,看清楚了前后无人,一闪而
,直往巷
走去,抬
一望,西南天际一
满月半隐在云中,心里疑惑,不像是曙
透的时分,却如何打六更?
就这时候,背光隐在人家屋角的快活三已从他后撵了过去,到得将近,喊一声:“海师父!”
声音不大,但海和尚听来却如焦雷轰,
待停步,转念不可,因而脚
反加
了,将帽
压一压,直奔巷
。
快活三心想,存心来寻你的,如何容你装聋作哑?便又喊:“海和尚!”
海和尚听得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大自不同:称号改了,声音也了。若不知趣,便要
丑。于是急忙先停住脚,然后慢慢转
来看是何人在喊。
“海和尚,你认得我吗?”
海和尚细认一认,想起来了。“我是哪位!”他尽力装作闲豫的神
,“原来是王三施主!您早?”
“我也要请教,如何你半夜在这里?”
“这——”海和尚看到他手中的梆跟锣,蓦然意会,心里越发着慌。不过,捉贼捉赃,捉
捉双,而况他又不是杨雄,麻烦虽有,也还不碍。
心思略宽,人也变得聪明了,此人半夜里用梆锣将自己骗了来,为的什么?自然不是为杨雄,为杨雄便只须通风报信,让本夫自己来捉
就是。于此可见,别有图谋。
这样一想通,便能沉着了。“王三施主,天快亮了,说亮话吧!”他问,“有何赐教?只要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你莫当我拿住了你的短,要敲诈你个一千八百的!我快活三不是那
人。我且问你,你刚才从哪里
来?”
“明人何消细说?有话,只请王施主吩咐就是。”
“也罢!”快活三说,“我说一件事,你若能依时,我便饶了你。”
海和尚拍一拍后脑勺答:“这件事,只不是要我这颗光
,无不依从。”
“哪个要你的命?只是你如不听我的劝,少不得有人来跟你算账,只怕还不是要你的命。”快活三冷笑着说,“先要教你吃足了苦,再作
理。”
这一说,把海和尚的脸都吓黄,哀声说:“王三施主,你老行善积德。只请吩咐,莫说一件,十件、百件我都依。”
“你只要依我一件事,三日之离了这里。”快活三用平静却固执的声音说,“蓟州这条路,从此你就断了。”
“我是什么事!原来如此,王三施主,蒙你老
化,我如何不理会!实不相瞒,我也是早就要了却这段缘分。孽海无边,回
是岸,阿弥陀佛!”说着,海和尚双掌合十,低
敬礼,显得极度虔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